且说宋明远送李可岚回去之后,又想到已经到了盛夏时分,离进京述职的日子也不远了。不仅东海郡这边要开始筹备进京上贡述职的种种事宜。连驻守西部边关的二弟宋明城也要及时召回来才是。
宋明城是他庶出的弟弟,宋家原本人脉便不是十分兴盛,自从父亲过世之后,他做了家主,说起来,最亲近的弟弟也就只有这一个了。虽然并非一母所出,宋明城又是个恣意纵武爱闯祸的人,但说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再怎样,作为家主与兄长的人,也不能不替他操心。
这么想着,便信步走到了书房那边,先是写信给宋明城。之后又想到,似乎许久未曾与辉夜帝姬联络过了,与她写信,大多数时候对方那边是不怎么搭理的。那人既高傲又难缠。偏偏又是夙缘深厚之人,地位又尊贵,总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宋家原本是外戚世家,后来在战场上立了大功,一向在南朝统领军权。与天家联姻也是惯例。当年宋明远也是刚满十五岁的时候,便由父亲上表请天家赐婚。先皇选了年龄与辈分都合适的辉夜帝姬。
帝姬比他小八岁,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幼年时倒因为天真无邪,不在乎什么。愈是年长,愈染了京都内廷的浮华习气。打心底厌恶外朝中人,尤其是在外的武将。早些年宋明远在京城的时候,每年过节之时,与帝姬生日的时候,少不得要进宫朝贺,两人最多也就是隔着帷幕说几句话儿,有时候距离远到连说话也听不到,便由侍女传话。饶是这样,那位帝姬还嫌弃的不行。大约是看惯了一向柔媚的内廷男子吧,连宋明远这样的人,都被她说成是举止粗鄙,不堪匹配。她自己倒好,整日里只在寝殿里,与内廷那些歌姬舞女,还有太监们混在一起饮酒作乐,夜夜笙歌。
只要尚未出嫁,别人是管不了她的。宋明远每次入内被她指摘,都悉心改过,渐渐有了儒将之风。只是宋明城不以为然,道:“我看那位辉夜帝姬,就是成心喜欢不男不女的太监,大哥你为了她怎么改,也不能净身入内做太监去吧。理她做什么?”
宋明远说:“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对了,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听说,那位帝姬自从先皇过世之后,仗着自己同主上是一母所出,闹过几次,要主上为她取消婚约。李昭从来不应,倒不是因为他原本就同宋明远关系不错。而是,便是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位帝姬看人眼光真心不怎样,又一昧的爱玩爱作乐,任性难缠。若真是退了宋明远的婚事,整个南朝,也给她找不出更合适的驸马了。纵然是连太后也宠着这个小女儿,都不能纵容她到这个份上。
至于宋明远自己,他连那位辉夜帝姬长什么模样都没甚看清楚过,又一年四季被她刻薄着。隔三差五还要写些叙述情意的诗词句子,或者画一两幅画送进去,给那位喜好风雅的帝姬看。便是人在东海郡这边,也时不时画些四时风景,写一两句华丽词句在上面,依然封了送到宫内。理会不理会,他倒无所谓,只是尽自己的义务而已。
这么想着,便将今日在忘川上见到的风物画了一幅在素笺上,之后到该题词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按理是要写几句相思词句的,但想想,对那位帝姬实在也没什么牵肠挂肚的思念。她此时大概还在宫中宴饮作乐吧,年轻的人,总是喜欢繁华热闹的景象,管她作甚。便这么想了,就直接在素笺上署了名。又写了几句问候帝姬身体的话,算是请安的意思,完了,又说了自己回京述职的日期。想想那位的年龄,差不多也到了该大婚的时候了。没准这次回去就会被定下婚期。想来对方看到这些一定是会烦恼的吧。
他天性便是如此,想事情想得太过深远,又思虑过重,这么一想,便是夜凉如水也睡不着了,干脆翻出前两天段一白让信鸽送回来的忘川水域图来,又在地图前站了许久。等到回房去睡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