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走回去,又过了几天,终究觉得没有琴在身边打发时间,还是不习惯。便问院子里伺候的人,宋府哪里有琴。
几个大丫鬟犹豫半晌,便说道,“军督书房里倒是有一张乌木琴,我们是不敢动的,姑娘若是自己去拿,应该也不妨事。”
她知道这些丫鬟们平日素来是挺怕宋明远的。便不再勉强。自己去他书房找去。门是锁着的。幸好有一扇窗户并未关紧。她推开看时,只见窗户刚开,便有疏落的树影落了一地,看上去十分雅致。往书房内部望时,又只见两边墙壁上都挂着巨幅的地图,一面是东海郡的,另一面,便是整个南朝的疆域。地图原本就画的十分缜密,再加上上面还有他所描记的红色标注之类,密密麻麻,看着便觉得十分辛苦了。也不知道他素日以来殚精竭虑到什么程度。
房内还有一架巨大的云石屏风,因此将书桌书架之类都挡着,看不真切,也不知道那些丫鬟们说的琴在哪里。她便不管不顾,干脆翻窗户进去。绕过屏风。见书桌上满满堆着治下各地奏报上来的折子,以及沿海战报之类。她要找的乌木琴便放在书架底层。随手拨了几下,倒觉得音色叮咚清澈,比意料的好许多。但一回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再回头看看宋明远的书架,足足占了一整面墙,除了一些兵法,治军,历史的书以及儒门经典外,倒是有一层,零落放了些诗词歌赋与曲谱画集。不晓得是他自己的还是段一白的。总之李可岚搬了一摞出来,坐在他的椅子上就起不来了,不知不觉坐了一整个下午。又看到架子上放着香炉和珍贵的龙诞香,干脆拿来点了。一时间书房内香雾缭绕。她待得舒服,却不知外面的人都已经提心吊胆了。
原本宋明远是不喜欢别人进他书房的。因为重要的文件甚多,哪怕平日打扫,都一定得是在他在的时候做,一眼不错的盯着。但这次偏偏临走前又交代了府中上下谁都不得罪李可岚,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想去哪儿就让她去哪儿。只除了不许出府,也没别的了。
宋明远的书房也没明着提出来说不让她去。只是她却不知道,宋明远那人平生最恨熏香气息,原本见了那些东西都是扔掉的,只是那一大盒龙诞香原本是御赐的东西,又不好扔了,所以便一直放在书房内。谁知被李可岚拿来给点了。
她要是用了倒还没什么,即便是御赐的东西,也没有舍不得给她用的道理,只是却在书房晕染了那些淡淡萦绕的香味。只怕宋明远回来之后又要抓狂。
她那几天,天天钻到宋明远书房解闷。龙诞香原本便是她家向来用惯了的东西,随手拿来用也不觉得有什么。突然有一日正坐着对着古谱抚琴。宋明远推门进来,一脸愕然的表情。
倒像是这房间好几天没用,已经不是他的地盘了似地。原本散乱放着的奏报被收拾齐整放在了桌边。临走时随意放着的笔墨纸砚也规规整整放好了。许久不曾用过的乌木琴被放在了书桌正中间。青烟缭绕之后,是李可岚明净的一张脸。一脸惊喜的表情看着他。
“你回来了,有受伤么?”
宋明远微微摇头。只是看着这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陌生的书房,这种感觉竟然还不坏。像是离开一个地方,相隔许久之后有这样的人言笑晏晏的在等着他,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竟然感觉像是一个幻觉。
李可岚微微嘟嘴,随手将桌上茶盏里剩的残茶泼到了香炉里,回头看着她,连目光也是的,“回来之前也不肯通报一声,我早听下人说你不喜欢这些香料之类。只是弹琴不焚香总觉得不习惯。也不是我矫情,南边住惯了,那里一年四季潮湿,一定要一直点着熏香驱散潮气。这样的东西用惯了,看到了随手也就拿来使了。你要早说,我才不会被你抓个现行。”
宋明远似乎有些疲惫,淡淡的说,“喜欢的话,就拿去你房里用吧。也没什么。”
他说着,便靠在椅子上,当着李可岚的面慢慢将身上已经有些脏污的银色铠甲卸了下来。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有受伤的缘故,总觉得动作有些僵硬。李可岚看不过眼,走过去帮他将铠甲卸下来放着。原本要替他挂在墙上的,又看到墙上那些地图的标注。那般缜密,回头再看一眼宋明远,轻轻叹气,“真是想像不出你平时得有多累。”
宋明远也就是刚才才赶回来,劳累过度一时失神,这个时候见被她看出来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便硬撑着打起精神,说道:“之前不是应了要带你去忘川上么,画舫已经订好了,明天去看看,你要是觉得还缺什么。就让他们另做。”
李可岚听了,想到又可以故地重游,一脸欢喜,又问他,“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啊?”
“你既然在这里,不都是应该的么。”宋明远就这么回答到。
她又岔开话题,问,“这把琴是你的还是段一白的?音色真好。你也会弹琴么?”
宋明远微微皱眉,“是我的,也不算多会吧,只是京城中的惯例,总要会点乐器的。”
是了,也不光是京城。南朝风气,但凡是贵族家庭出身的,无论男女,都要多少懂一点音律,闲来无事一家人奏一两曲作乐。宫廷宴饮中也时不时要贵族子弟表演,称之为雅乐。
连武将也不例外,真是难为他了,统共就一个人,要顾多少事情,想想都替他觉得累。
一时又无话。宋明远那个人,但凡有一点空当,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的,立刻就开始做事了,这会儿就已经将笔墨拿出来写信。李可岚突然便不想打扰他,只是自己倒水替他磨墨。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
烟雾早已散尽,只是看他那认真的样子,不知为何,却惹人心痛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