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虞山高而险,百步九折萦岩峦。逆着萧萧山风,云洲从一处山瀑飞掠而过,耳听得深涧中的激湍飞流,犹如滚滚喑哑的雷鸣,别有一番震撼人心处。远远看那女子身形如蝶,轻轻巧巧落在一片石崖之前,崖前朦朦胧胧,可见野花蔓草,树木葱茏。那女子踅身回望,侧耳倾听,四处幽寂,只有些草虫喓喓低鸣。她拨开崖壁一丛浓密山藤,矮身钻了进去。

云洲立身斟酌了片刻,隐身诀虽然可以掩饰行迹,可在比自己修为高的人前,却形同虚设。这魔女不足虑,然而此间是否有他人在?山藤后是否有机关陷阱?万一行迹败露,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他本性谨慎,在四海八荒游历百年,更是练就一幅三思而后行的性子。本以为只是个把精怪作乱,一举灭了就是,谁知竟是魔族的人,以他的修为杀人之后毁尸灭迹也不是难事,只是过后呢,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周家只怕有灭门之祸了。他大费周章跟踪而来,还暗里出手阻了阻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就是想探查一下这魔女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了什么?

四面越发寂静,山藤黑黢黢垂挂在石壁上,葳蕤茂盛,分明是一层无法看透的迷障。云洲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拨藤条,终究还是闪了进去。

如他所想,山藤后是一个洞穴,洞穴曲折幽深,四壁有打磨的痕迹,脚下是粗糙的石阶,他小心冀冀蹑足前行,走了大约百步,忽听得前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再行几步,人语声越来越清晰,云洲悄无声息地贴在石壁上,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只听一个女子道:“恕摇光鲁钝,何不把那些童子直接掳了,送到九渊城,随时听用。”

“怎么?嫌差事麻烦了?”一个苍老男音冷冷发问。

乍听这声音,猝不及防的,云洲的一颗心仿佛猛然被人狠狠猛击了一拳,身体顿时间崩成了一张拉得满满的弓弦!滔天的杀意从胸中呼啸而来----他的眼前忽然漫起无边无际的血痕,那是无数鲛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世代而居,自由游弋的南海!

魔族左使郁重----这个名字这云洲舌尖上翻滚着,他的眸子中竟隐隐泛出些骇人的猩红色,凝水丝如同纤细的冰刃,在他指尖上寒光烁烁。

到底不能轻举妄动,几个转念间,云洲几乎咬破了舌尖,才生生压制住心头汹涌的杀机。一时冲动行事,必定后患无穷。

“摇光不敢,只是今日属下半路遇到一个修为了得的道士截杀,差点丧命。摇光并不惜命,只是怕误了君上的要事。”

“如此。”那男子声音缓和了些,淡淡解释道:“一则九渊城魔气浓厚,那些童子去了,只怕活不过半月,人界中纯阳血本就不多见,若都死了,岂不误事。二则人界无缘无故失了偌多的孩子,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一月一取,虽然琐碎些,到底能不引人注目。”

云洲不由皱了皱眉:能让郁重亲自出面,必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们收存这么多纯阳之血做什么呢?”心念急转间,他无声无息地向前挪了几步,隐身在石壁拐角的暗影中,微微侧身,眼角的余光恰能窥见正在交谈的两个人。

狭窄的石阶尽头,豁然开朗,是一间极大的石厅,四壁灯烛煌煌,一个身着银线绣睚眦黑衣的高瘦老者端坐在一张山藤编制的圈椅上,正接过摇光捧上来的一只小口大肚的琉璃瓶,他略略低头,就着瓶口嗅了嗅,这才满意地封好了瓶口。

摇光恭恭敬敬退了几步:“我明日就启程去梧州,三日后再在此处与左使大人会面。”

那男子随意嗯了一声:“小心行事,莫要节外生枝。”

摇光低低应了一声是,顿了顿,又问道:“左使大人可在此处歇息?属下已经给您预备了寝处。”

“罢了,我这赶回九渊城。”郁重挥了挥手,随即起身。

摇光一路送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云洲身边走过,一张脸疏眉隼目,一张脸檀口樱唇,如此清晰,简直触手可及。云洲冷冷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死死握着的拳头一直不能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