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凉咧着嘴巴朝顾生笑，苍白的小脸上是上台阶后渗出的汗水，密密麻麻的布在额头上，贴在顾生脸上，只觉得又热又凉。

顾生着急的不行，手上抱着的厚毛毯像是突然薄了一般，恨不得多变出几条，将夏微凉浑身上下都捂在毛毯里才行。

夏微凉叹口气，将两只手从毛毯里伸出来，从外面抓住毛毯，一脸疑惑的道：“顾大人，你怎么来了？”

顾生心里千转百回，剪裁得体的秋装穿他身上有种时装的感觉，连折子都没有丝毫的白色衬衣被夏微凉摸了一把，留下十个手指头在上面，不待顾生说什么，夏微凉坏心眼的道：“顾生，你快看快看，我给你这么摸一把是不是有种很艺术的感觉？”

“夏丑丑！”

夏微凉夸张的用手捂着耳朵，一脸的嫌弃：“顾先生，我耳朵好着呢，不用这么大声。”说完朝着墙的位置嘟嘟嘴巴：“这墙又不隔音。”

顾生扯扯袖子，语气颇为无奈的道：“夏丑丑，你是不是嫉妒我的新衬衣。”

夏微凉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挪到沙发上，指挥顾生给她倒杯水，她出去了两天，屋子里连电都没开，哪里来的热水。

顾生早就见怪不怪了，动作娴熟的洗了茶壶到厨房烧开水。在夏微凉这里，顾生第一次知道，自来水烧开了是可以喝的，第一次知道，冬天冷的时候可以抱着开水，第一次知道，饿的时候是可以多喝点水的。

夏微凉第一次来大姨妈，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顾生一个人又是买药又是熬红糖水，最后还人生地不熟的送她去医院。夏微凉第一次怀孕，一个人盯着检查单手足无措，顾生一个人又是换屋子里的电器又是换常用物品，最后还让咗野去买了一堆的孕妇食物。

如今，夏微凉做了引产手术，顾生心底像是被用刀子戳过一般的疼，却只能站在她屋子里，拿着毛毯，在她回来的时候给她盖上。

烧好开水，又顺便下了碗面，夏微凉窝在已经破了皮的沙发里，一副老佛爷模样：“顾生，你的粉丝要是知道你会煮面会不会高兴疯了？”

顾生没好气的白了夏微凉一眼：“夏丑丑，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没良心呢？”

夏微凉顺着顾生的视线白回去，一脸的傲娇：“哼，你在两个心，我就一个心，喏，在这里跳着呢。”说完还拍拍胸口，一脸不和好几个心的说话的模样。

看见夏微凉这般模样，顾生却没有丝毫的放心，只觉得心底像是压了个大石头一般，挪不开放不下。

放在口袋边的手，徘徊了很久，终究是没有伸进去，顾生看着夏微凉像是饿了好几天一般的将碗里的面三两口咽下，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顾大人，还有么有，我都饿死了，你就只舍得给我做这么一点，太小气了。顾大人，你用我的电我的锅我的面还只给我下这么点面，你这么小气以后要怎么找女朋友啊？”

说完挪到顾生旁边，一脸自己是过来人的口吻：“顾大人，我给你说啊，你以后要是追女孩子一定得大方带你，要是只给人家下半碗面，人家绝对回头就把你甩了。”

“还要注意什么？”

夏微凉舔了圈碗口，意犹未尽的道：“注意的多着呢，要及时给女孩子会信息，若是她病了要赶紧的送药，不是说多喝点开水。还有啊，一定要大方点，要是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每人一半，估计会被女朋友嫌弃吧。”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般，不由自主的道：“不过若是你改个名字叫季北，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因为季北遇到的人叫夏微凉，他用不着给夏微凉回信息，因为夏微凉没有手机。每次夏微凉换季感冒，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多个点水。他与夏微凉每人一半的房租每人一半的生活费，他多给夏微凉的只有手心里的这一百块。

将碗搁到一边，夏微凉展开手心，里面躺着张已经皱巴巴的毛爷爷，夏微凉双眼的焦点放在手心里，微风吹过来，毛爷爷在手心里一摇一摇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顾生看着夏微凉这模样，走过去，关上不远处的窗子，走回夏微凉身边，伸出手掌，盖在夏微凉的手心上：“不过是张钱罢了。”

夏微凉挪开顾生的手：“不，你不懂，这是季北唯一给我留下的。”说完，夏微凉抬起头，一脸坚定的看着顾生：“顾大人，我打算出去工作了，你说我得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才能够支付那么一大笔的费用呢？”

可以找个女朋友的工作。

“要休学？”

“是退学。”夏微凉将钱收到口袋里，那双干净得没有染过丝毫尘埃的眸子，满满的是疲倦，顾生张了好几次嘴巴：“我可以借你”这五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楚天，没有任何一份打工的工作够支付那笔钱。”

顾生说的是实话，楚天的工资高，生活成本也高，四千的工资除去吃饭住宿可以所剩无几，所以夏微凉只敢租几百块一个月的危房，吃几块钱一把的面条。她甚至不敢出门去买一把青菜。

夏微凉叹口气：“其实我挺舍不得离开楚天的，在季北考上楚大的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能考来楚大与上了天堂无异，可如今这模样，只怕李芙蕖真的要认不出我来了。”

李芙蕖已经很多年前就谁都认不出了，她住在精神病医院，没事的时候就抱着个枕头，喊着微雨的名字眼睛里满是柔情。

微雨是夏微凉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弟弟，那时候夏微凉年纪还很小，她只记得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那孩子总是睡在摇篮里，半夜的时候会哭，他一哭就有白色的东西吃，那些东西都是夏微凉很渴望却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只是后来，那孩子就不在了，然后李芙蕖就进了拨云小镇唯一的精神病医院，而夏微凉也被送到了爷爷家。

对于夏止正，夏微凉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个长着青色胡渣的下巴，再多的，随着时光久了就记不大清楚了。

而李芙蕖，夏微凉更是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若不是如今收到千里之外的催款单，夏微凉连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都记不得了。

顾生终于从口袋里掏了张银行卡出来，一脸不在意的道：“夏丑丑，才华和脸蛋好歹要仗一样不是，你说你已经够丑了，要是大学都没毕业，不是更什么都没有可以说出口的了。诺，记得以后还我。”

夏微凉眉眼都是笑的：“顾大人，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很值得投资的？”

顾生拿着银行卡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夏微凉，为了个人渣折磨自己不值得。”

夏微凉像是很赞同顾生的话一般的点点头：“放心放心，我晓得，不就是个男人嘛，渣的不去好的不来，那种男人姐姐千儿八百年前就厌恶了，就算是他不甩了姐姐也要甩了他了，没办法，慢了一步，就丢人丢大发了。”

顾生沉默的看着夏微凉的自说自话，这些话，夏微凉说过至少有一千遍，但每次都会有下一次接着说这样的话。

“我的助理清河请了产假。”

夏微凉愣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的摸到自己的肚子上，见状，顾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来之前刚刚说了要避免提起这些，却不想一下就又犯了毛病。

可不管自己再怎么小心，若是那个人在她心上一日，这伤疤就永远都不会好。季北就是夏微凉的劫，不管夏微凉过的再怎么的好，只要遇到季北，就会变成一团糟。

“若是你有时间，可以暂时兼职我的助理。做我的助理可以分到一个不错的屋子，中午还有午饭，若是你想做，公司会向学校说明，只要学期末回去考试就行。”顾生的语气平稳，甚至连语调都是一个基调，让人听不出到底是不是这么一个意思。

夏微凉伸手抱着顾生的肩膀，双眼冒星星的道：“顾大人，你这助理生孩子生的太是时候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反正你学的也是国际金融，小的给大人当助理，等考试之前，大人就给小的一个神助力，小的绝对考过期末考怎么样？”

顾生不自在的盯着夏微凉的手，只感觉心底也是轻飘飘的，好一会，才双眼恢复清明：“若是你做饭，这个可以考虑。”

夏微凉一个劲的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她会做很多东西的，她会往水果里面加上沙拉，做成水果沙拉，会煮面，还会烤面包片。

时钟上的针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十二点，顾生围着白日里被夏微凉围在脑袋上的围巾走出危楼，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楼上亮着的灯。

夏微凉很怕黑，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关灯，若是有时候上面的灯关了，那是因为季北回来了。

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是条短信，顾生随手点开，上面跳出九个字：“我丢了的破鞋好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