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嫁祸

叶归凡忽然觉得背后冒起寒意,忍不住抖了抖。

“姑娘冷吗?”佩兰问。

“冷倒是还好,可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我什么。”

“姑娘想多了吧。”佩兰说,“你看那中央的台子,等一会就有很多女子为了争夺第一个上去展示才艺的机会打起来了。”

“这么夸张?”

佩兰摩拳擦掌:“等着瞧吧,她们话里话外语带讽刺可有意思了。等第一个女子上去的时候,底下的人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

她们选的这个亭子太偏僻,几乎看不到中央的情况,也听不到那边的女子们交谈的话语。再加上叶归凡这号没人认得的人,这里可以说是凄凉了。

“诸位,”叶青翙与身旁的少女低声商量了几句,起身道,“我们叶府的另一个女儿刚归京不久,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她朝叶归凡这边看过来。

顿时有几十双眼睛一起随着看向叶归凡,叶归凡只能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作了个揖。另一边亭子里的公子少爷们,有轻浮的少年,也不管对方是美是丑,先吹起了口哨。

一个人开了头,口哨声此起彼伏。而女子们则开始窃窃私语,夹杂着笑声,叶青翙笑盈盈地看着叶归凡,叶归凡突然觉得那笑容里带着一些鄙夷和不屑。她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这种想法抛开。

叶归凡转向口哨声来的地方,扬起笑容也吹了声口哨。她在景虞山上闲来无事便与陆钦比试吹口哨,比谁的口哨能惊起更多的飞鸟,比谁的口哨更加嘹亮清越。

为什么?因为太闲!

于是她这一声口哨,把那些公子们都吓住了。谁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当有人挑逗她的时候,她不仅不害羞反而用同样的方法逗回去。

岸上一身黑衣的沈临渊按了按微微抽动的额角。

“既然归凡妹妹刚回来,就作为见面礼,今年第一个上去表演可好?”叶青翙提议道。

她的人脉广,暗自倾心于她的人也不少,这么突兀的提议竟然没有人反对。叶归凡坐下了:“我什么都不会。”

也不管那边的窃窃私语,她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她们会争抢的吗?”

佩兰无奈:“我哪知道二姑娘这么厉害……”

“叶归凡,”有人唤她,“我听说你从小就寄养在山上,这些琴棋书画的才艺想必是不会的,就别来丢人了。”

叶归凡闻言望去,是个陌生的女孩子,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身旁坐着的另一个女孩扯扯她的袖子,那个女孩子甩开她的手,不为所动。

叶归凡伸着头,大声道:“你说什么?太远了我听不见——”

佩兰憋不住笑了。

没想到那女孩蹬蹬蹬跑的近了些:“我说——你什么都不会!”

“对啊!”叶归凡大方承认道,“我确实什么都不会。”

“你……”女孩大约没想到叶归凡这么不要脸,一时无语凝噎。

“要谁上去表演啊?”

原本在看好戏的众人闻声看去。

之间一个高昂着头,衣着简单的少女款款走来。她脂粉未施,只在眼角点了一朵红梅。

开始大家并没有认出她来,只知道是个贵族女子,虽然好奇却不敢出言试探。逐渐有进过宫里的认出她来。

“挽月公主!”

“放肆!”挽月淡淡道,声音里却带着不可违背的尊贵,“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挽月径直走到叶归凡所在的亭子,叶归凡挡着脸,恨不得钻到石桌下面去。

“扮男装?嗯?”

“不告诉我名字,回王都也不告诉我。”

佩兰一脸的不明所以,叶归凡陪着笑:“挽月……啊不,公主,你看你不也没告诉我你是宁安的公主吗?”

挽月不理她,高声对着那些好事的人大声宣布:“叶归凡是我的朋友,你们都放尊重些!”

叶归凡:“……你确定这样不会让他们更加针对我?”

挽月提着裙摆,踏歌在画舫之上带着几个小厮,挽月坐着画舫到了中央的台子上,着绿色衣衫的少年笑道:“本该这样,公主难得来赏月节,第一个上台的自然该是公主。”

挽月冷笑了一下,抬腿把台子上放着的陈设都揣进了湖中:“在这么多人面前卖弄自己的那些可怜的才艺,耍猴吗?”

叶归凡嗤的笑了,佩兰担心到:“公主是不是生气了?”

“她一直这样。”叶归凡说,见佩兰疑惑,解释道,“我们之前在景虞山下见过。”

挽月在台上越踹越起劲,不一会就把台子上清空了。而底下坐着的人们只能看着,却不敢出言相劝。

坐在叶青翙身边的少女端着酒蹭到叶归凡身边:“归凡姐姐,我敬你一杯。”

叶归凡打量着她,看着比叶青翙还大一些,却叫自己“姐姐”。她挽起一个笑容,正要接过酒杯,少女提前松了手,酒全洒在了叶归凡的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看起来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佩兰用手帕给叶归凡擦干净了衣服,还是湿了一大片。

“归凡姐姐,你还是去换一下衣服吧。”少女怯怯地提议。叶归凡点点头,转眼见挽月还在那里发泄自己。

“哪里能换衣服?”

少女热心地把她引到后面停着的一排沉寂在黑暗中的画舫,指了指中间的那一个,接过身边侍女递过来的衣服双手捧给叶归凡。佩兰被叶归凡留在那里看着挽月,她谢过少女,掀起帘子一头钻进了画舫中。

画舫之内别有洞天,外头看着黑漆漆的,里面竟然烛火通明。

叶归凡把干净衣服随手放在一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怎地连衣服都准备好了,一切都显得太刻意了。

她想了想,随手把画舫里的蜡烛熄了。在黑暗中,叶归凡竖起耳朵听着,依稀听着内间传来的声响,蹑手蹑脚溜了进去。

刚刚走到门口,叶归凡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那人呼吸急促带着酒气。

叶归凡的身子僵硬了片刻,立刻肘击那人的肚子,那人吃痛却并未松开手。叶归凡顺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短小的匕首刃刺进那人的小臂,刀刃全部没入皮肉之中,叶归凡咬牙用力把簪子扭转了一圈。

那人低吼一声,叶归凡被猛地甩到一旁,她的肋骨狠狠地撞到了桌子边,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来。

叶归凡深呼吸了几次,摸到桌上放着方方正正的东西,许是砚台,抄起来就往那人肩膀上砸,那人先前喝了酒,此时又经过一番体力的耗费,竟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叶归凡瘫倒在地上,只觉得腿发软。

黑暗中随即有人身形掠过,飞快地夺走了叶归凡手里的那块东西,擦亮了火折子,首先看到的那个人的眼睛,如满天星辰落在眼眸中的灿烂。

“沈临渊!”叶归凡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在这里?”

沈临渊并不理会她,借着些微的火光凝视那块印鉴,半晌:“假的。”他随手一抛,对着叶归凡出了声口哨,努努嘴:“你看你多狠。”

地上躺的那个人满脸的鲜血看着瘆人,叶归凡砸的并不是他的肩膀,而是额头。她慢吞吞地蹭过去:“没死吧?”

外面喧闹起来,沈临渊似笑非笑:“我刚放出去了个小厮,这会他通风报信完,该来的人都来了。”

叶归凡瞪了他一眼,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把还沾着血的簪子对着自己胸前比了比。沈临渊见状急忙去伸手去抢,叶归凡已经先一步将簪子刺入自己的肩膀。

叶归凡将簪子拔出交给沈临渊,捂着肩膀虚弱地笑了笑:“这人我得罪不起。”从火折子擦亮的时候,叶归凡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腰间佩着皇家纹样的信物。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连累叶家,连累叶卓。

沈临渊勾起嘴角哼了一声,接过簪子放在手掌上转了转。

叶归凡捂着肩膀一步步从沈临渊身边蹭出去,沈临渊看着她,又想到自己刚刚被一个假的印鉴骗了一晚上,气不打一处来。

沈临渊飞快地在叶归凡脖子后面一敲,把她拖到窗口,窗外莹莹的水波之上闪出来个人——缪蓝。

缪蓝看着面色不善的沈临渊,又看看他提着的叶归凡,不明就里:“印鉴拿到了吗?这是要干什么?”

沈临渊邪气地笑了,眼里涌动着不怀好意的恶作剧:“这个人说要撇清关系,咱们帮帮她。”

沈临渊把叶归凡经过窗户拖了出去,缪蓝架着叶归凡,沈临渊动手将叶归凡的外衣划破。

“这样好吗?”缪蓝忍不住问,“她醒过来要是知道了……”

“要是知道了她该谢谢我。”沈临渊说着,把叶归凡的步摇发钗全部拽下来,一部分丢到画舫内,一部分丢到湖里。

他把窗户纸捅破,把窗棱拗断。最后与缪蓝回到岸边。叶归凡被丢进了冰凉的湖水中,随着水流慢慢离开岸边,湖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缪蓝有些于心不忍,反复几次把叶归凡往岸边拉。

“走吧。”沈临渊说,他把簪子掷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