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姬花治理之策开明旷达,流波山一带的民风淳朴正直,所以此山常年被祥气笼罩。

这日子衿在流波山走走转转,边欣赏景色边打向人打听静姝的消息,不觉已过三个时辰,腹中有些饥饿,四处寻了寻,发现不远处有个卖羊肉汤的摊子,于是走了过去,要了半斤酥饼,一碗羊肉汤外加一碟凉菜,坐下吃了起来。邻桌有一红一绿两位女子也在吃羊肉汤,边吃边拉家常,子衿乐得侧耳听一场免费的戏文。

穿红衣的年龄稍微大些,穿的也体面,只是说话的口气有些漠然,她漫不经心地问:“你家婆最近对你好吗?”

穿绿衣的年纪较小,好像刚成亲不久,略带羞涩道:“一般般啦,她不找茬已经不错了。”

红衣女喝了一口汤道:“当初我怎么说的,不让你嫁那混小子,你偏要嫁,为了他还差点与爹娘断了关系,亏得我从中调解,不然爹娘到今天也不会认你,结果怎么样?那混小子并没有拿你多当回事吧。”

绿衣女笑笑:“姐姐,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红衣女冷笑一声:“不错?看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在娘家何曾穿过这样粗重的衣物。”一边说一边去扯绿衣女子的衣服。

子衿这才听出些眉目,原来是姐姐在教训刚出嫁的妹妹。

绿衣女挣了一下:“他不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家里穷嘛。”

红衣女撇撇嘴道:“不至穷的穿不起衣服吧?你家婆那人我了解,就是欺软怕硬,看你太老实才敢这样对你。”

绿衣女不想争辩,晓得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拿木勺舀了汤,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细细品了一口。

红衣女果真心软了,道:“姐姐也是心疼你,这锭金子拿去用吧,用完了再给你,别舍不得。”说完把一锭很重的金子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些碎银叫店家结了账。

绿衣女边走边说:“姐姐,娘娘家的云公主今日过寿宴,听说凡是参加者都赠小礼物呢,我们去看看吧。”

红衣女道:“都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何时才能长大,也罢,姐姐就陪你走一遭。”二人说着,早已没了踪影。

子衿暗思她们口中的云公主定是胡姬花的女儿云想,又思量自己到流波山已半月有余了,日日在市井打听静姝的消息,竟一直没有去拜望,今日实该趁云想的寿宴的去拜望一番。便喊了店家结账,留下一锭金子,顺着天街一直向留月宫走去,路上遇见个卖蝈蝈的,便连笼子一起买了,拎着去了。

到了留月宫,果然见宫外热闹非凡,因公主过寿辰,下面的大小官员都来贺寿,偌大的留月宫竟挤的满满当当,门外也摆了一排桌凳。胡姬花倡导廉洁廉政,所以官员们都没有拿值钱的礼物,大多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有草编的花篮、兔子、灯笼等,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玩物。子衿穿过长廊,来到银月阁,见椿皮正与一小姑娘拿银丝玩绞手绳,想必就是云公主了。几年不见,云想竟出落的玲珑剔透,完全不是几年前的模样,若不是椿皮陪着,他都不敢认了。

子衿从后面绕过去,拎着蝈蝈的笼子在云想眼前晃了几晃,云想转头一看,立刻跳起来惊喜极了:“帅哥哥!你来了!”

这边椿皮早已红透了脸,低头道:“难得你还记得这里。”

子衿看了椿皮一眼,将云想抱起问:“云儿想我了吗?”

云想格格笑道:“想了,我和我干娘常常想你呢。”

椿皮忙窘迫地把手中的银丝团住,道:“我去禀告娘娘。”说完便跑了。

云想搂着子衿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问:“哥哥,干娘为啥要跑?”

子衿用下巴顶住云想的脸蛋道:“跑起来比较凉快些。”

云想遂挣着从子衿身上下来,要拉他一起看蝈蝈。子衿买的这只蝈蝈通体翠绿,大如麻雀,鸣叫的格外响亮,云想拿一根草逗弄它,它竖起胡子与草斗了起来。云想高兴的哈哈大笑,口中直说好玩。

不一会儿,胡姬花过来了,穿一身浅紫轻纱,轻纱上绣几朵茉莉,甚是淡雅。胡姬花走近微微施了一礼道:“恭迎大皇子。”

子衿忙还礼道:“姑姑不必多礼,几年不见,您还好吧?”

因了那次下凡的经历,子衿竟叫惯了姑姑,不再改口了。

胡姬花微微笑道:“流波山乃仙界世外桃源,我本生性散淡,与世无争,自然是很好的。”

二人寒暄之际,丫头端来茶水点心,胡姬花请子衿在园中玉桌坐定,免不了东扯西扯一番。正说着,见椿皮从阁里出来,换了一身大红金线牡丹衣,戴一对红珊瑚耳坠,一步三扭地走来了。走近一看,脸上居然抹了香粉胭脂,红扑扑的,像戏园子里的花旦。

胡姬花先笑了起来:“椿皮,今日这是什么扮相?”

椿皮矜持坐下道:“刚才那身衣服不小心洒了水,所以才刚换的。”

云想跑到椿皮身旁仔细端量了一番道:“干娘,你的脸为啥这么红?是不是热的?云儿帮你拿扇。”

椿皮抬头望了一下天道:“今日是很热,很热。”

子衿捻了一粒瓜子,在手中捏着打趣道:“几年不见姐姐,姐姐变得好美。”

椿皮大胆迎着子衿的目光激动地问:“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子衿呵呵笑起来,将瓜子剥开扔进口中,胡姬花忙道:“你可别逗她了,小心她犯了花痴。”说着便吩咐椿皮去外面替自己招呼大小官员,椿皮只得撅着嘴走了。

胡姬花看着椿皮的背影对子衿道:“这丫头也怪痴情的,自从见过你之后,就再也没有偷喝过撩欲池的水, 她怕喝了水喜欢上别人,一直克制自己,并口口声声说要等你来。但于我,却宁愿她再偷喝一次这水,免得以后伤心。”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子衿:“大皇子,是否可将她收做房内丫头?她跟了我三万年,也该寻个出处了。”

子衿道:“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已有心上人,心里万万容不下旁人,若将姐姐纳入房中,岂不辜负了她?她是清白女儿出身,这样对她未免有些残忍,还是日后姑姑给她寻个好人家,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胡姬花轻叹道:“子衿所指的心上人是一直寻找的静姝仙子吗?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吗?”

子衿摇摇头。

胡姬花道:“子衿是痴情男儿,是椿皮无福。也罢,天下的事情都可将就,唯姻缘不能,姑姑不会强求的。”

子衿抱拳道:“姑姑通情达理,子衿惭愧。”

二人说着话,已到了开席时间,胡姬花请子衿和自己一起用膳,又让丫头把云想领来,欲带她一起到外面与客人用膳。谁知云想逗那只蝈蝈的逗得起劲,就是不肯过来。胡姬花无法,只得亲自过去叫她,只见云想半条腿跪在地上,脸上脏的像个大花猫,正在与蝈蝈吵架。云想气急败坏地质问蝈蝈:“哼!你为啥咬我的手,把我都咬疼了!”

蝈蝈“唧唧”地着,好像在说:“是你先用草戳了我的眼珠子,把我戳疼了!”

云想站起来,手叉在腰间道:“你这个坏蝈蝈,犯了错还不承认,还顶嘴,我要将你的胡子拔下来!”说完真的把脸贴近笼子,手从笼缝隙里去抓蝈蝈的触角,蝈蝈一跳到了另一个角落,昂着头看着云想,好像在说:“来抓我呀!”

胡姬花疼爱地笑笑,叫她:“云儿,该用膳了。”

云想头也不抬地说:“娘亲,我不饿,我要和蝈蝈理论,它咬了我的手!”

胡姬花用帕子替她擦着脑门上的渗出的汗珠,看着她道:“你这么霸道,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云想回头一字一句道:“谁说我嫁不出去?哥哥,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原来子衿站在后面,胡姬花竟没有察觉。

子衿冲她咧嘴一笑:“当然好呀,云儿长大了就嫁给哥哥,可是不吃饭怎么会长大呢?所以还是先吃饭好不好?”

云想乖乖地蹭到子衿身旁,牵着子衿的手道:“好。”

胡姬花无奈地摇摇头:“唉,这个人来疯!子衿一来眼里就没有娘亲了。”

子衿从旁边的花丛中薅了一把草扔到蝈蝈笼中,几人一起去外面了。

外面人很多,有大小官员,也有普通子民,皆谈笑风生。见胡姬花带云想出来,便过去问好。流波山上的子民都知道云公主生得容貌极美,却没有亲眼见过,这次借祝寿的机会一睹芳颜。却说这云想,虽然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却生的明眸皓齿,实乃真真切切的美人胚子。大家亲眼见到了云想,议论了一番公主的容貌,便都坐下吃席。胡姬花让人传下话去,吃席的便吃席,不吃的尽可挑一两样小玩意儿带走,如果不够院里还有,都是些不值钱的,可带回家哄哄孩子。

子衿与胡姬花、云想坐在一桌,忽瞟见那个在羊汤摊子遇见的绿衣女子在放礼物的台前徘徊,只见她挑了半天,方才看上一个用黑珠编的小狗,拿在手中把玩了一刻,才觉满意。子衿不觉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这女子还真是孩子气,看上这么个小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