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钟愤离将九凤和钟卿分别关押到第十九层地狱,这第十九层地狱是钟愤离建造的私人监狱,很少有外界人知道。囚室里没有刑具,只有四面墙壁,墙上留一个小孔,一股清泉从小孔里流出,看起来心旷神怡。囚犯被关进来,每日的饭菜皆由小鬼送来,只是没有汤水,囚犯渴极了就会去喝小孔里的清泉,却不知那清泉是幻术所造,其实是有剧毒的蛊水。喝了它十天之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然后化作一滩血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钟愤离建造这座监狱是为了偷偷惩罚那些不忠的臣子,没想到有一天竟会用到自己的骨肉身上。

钟卿和九凤被关在牢房里,第一天没有觉出不妥之处,第二天腹部就刀割般疼痛,第三天全身像蛇虫撕咬,方才察觉是那小孔流出的清泉有毒。钟卿本以为父亲只是惩罚一下自己罢了,没想到他竟真的至自己于死地。钟卿与九凤的牢房对着面,二人起初还情话绵绵,后来便没力气说话。

对面不时传来九凤的阵阵呻吟,钟卿心如刀绞,安慰九凤说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那九凤是个痴情女子,说今生今世能与钟卿死在一起,她死而无憾。到了第四天,钟卿与九凤的身上已开始腐烂,虽腹中如大火熊熊,却再也不敢碰那清泉半分。第五天二人已奄奄一息,估计撑不到十天了。

钟卿看着九凤,脸上和身上都渗出脓疮血水,样子丑陋极了。钟卿恨自己害了九凤,更恨钟愤离心如蛇蝎。正在绝望之际,他忽然碰到腰间的绣包,里面有什么东西硌疼了他。他打开绣包一看,原来是颗阴阳丹。这阴阳丹是幼时钟愤离给他的,因幼时体弱,钟愤离特意向太上老君讨要了这颗仙丹,据说男人随身携带可增加阳刚之气,强身健体,女人随身携带可容光焕发,返老还童。此刻,钟卿看到了一丝希望。

钟卿破口大骂九凤,说自己因被她迷惑才犯此大错,落得如此下场,今日他后悔了,要将九凤至于死地,然后求父亲原谅自己,重新做鬼王的皇子。他把绣包连同阴阳丹隔着牢门一同给九凤扔过去,告诉她这是一颗剧毒的丹药,吃了它可以尽快结束生命,毫无痛苦地死去。

九凤见钟卿如此绝情,信以为真,一口吞下了阴阳丹。只片刻便觉浑身舒坦,腹内不疼了,身上的溃烂也愈合了,痛苦消失的无影无踪。九凤疑惑地看着钟卿,脑中飘过无数黑线。

钟卿一笑,虚弱无力道:“太上老君的阴阳丹果然名不虚传。九凤今日有幸逃过劫难,要感谢老君的仙丹。钟卿今生只爱九凤一人,你快逃吧,好好活着方不负我心意。”

九凤方才醒悟,钟卿施计让她吃下仙丹,只为了保她性命。

九凤声嘶力竭道:“不!我怎可弃你偷生!今日你我定要同生共死!”说完她使出浑身法术,撞破魔障,滚落到钟卿身边。九凤将嘴张开,妄想把仙丹吐出,却被钟卿阻止了。

钟卿摇摇头道:“没有用的,这阴阳丹怪的很,入口即化,现在它的仙气已滋养了你,你看,你变得多美!”说完钟卿抬手摸了一下九凤光滑的脸,九凤跪在钟卿面前,肝肠寸断双泪长流。然钟卿的却手垂了下来,呼吸急促,脸色变得青紫。

九凤浑身抖动,眼睛血红,忽然扒开钟卿的嘴,化作一股青烟钻入钟卿的体内。钟卿只觉体内有一股热流在四处窜动,然后就昏睡了过去。九凤用自己的身体挽回了钟卿的性命。

醒来已是深夜。钟卿轻声问:“你为何这样做?”

九凤在他的身体里回答:“能在钟郎的躯内苟且残存,是九凤的愿望,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将你我分开。”

钟卿含泪道:“这样也好,你我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了,只是委屈了你。”

九凤道:“钟郎待我我情深义重,何来的委屈?怕只怕钟郎日后变做不男不女之躯,被天下人耻笑。”

钟卿叹道:“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世间已没有让我惧怕的事情,何况有娘子相伴,不男不女又如何?”

一个计划在钟卿的心里形成,九凤在他体内阻止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听我的话,不要。”

钟卿心意已决:“是他把我们变成这个样子,我定要将他除掉。”

这天夜里,注定是鬼界发生大变数的一夜,钟卿逃出十九层地狱,刺死了熟睡中的钟愤离,霎时鬼府浊气冲天,成群的鬼乱蹦乱跳,钟卿在群魔乱舞中登上王位,成了鬼族新的君王,改名钟毒,以男女同体之躯昭告世人。钟毒因父亲钟愤离一事心如死灰,从此变得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九凤在钟毒的体内住了几万年,二人竟孕育出了鬼胎,听说还是双胞胎。

此刻钟毒卧在榻上,产前的阵痛已折磨了他九天九夜。他从没想过做一个母亲竟会如此痛苦,疼痛来时像一万把尖刀在腹内乱刺,简直生不如死。九天了,还有一天就可以恢复女儿身,到那时孩儿就会顺利地生下来。但是他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撑一天,因为每次铺天盖地的疼痛来时,对他来说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第十天的早上钟毒终于恢复了女儿身,疼痛也到了极点。胎儿在腹中不停地动着,很不安分。小鬼慌乱之中又抓来一个刚死的接生婆子,婆子看了看说:“胎位不正,臀生,估计保不住了。”

钟毒的脸因疼痛而抽搐起来,但是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央求婆子道:“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儿……否则,我将你五马分尸……”钟毒这厮,就连求人都威逼利诱。

婆子只道尽力而为。然后留下两个小鬼打下手,其余的都赶了出去,让在外面候着。

婆子挽起袖子,双手用力在钟毒的腹部推了起来,每推一下,钟毒都疼的背过气去,两小鬼在一旁喊:“鬼君加油,坚持住啊!”

婆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鬼君,你跟着我推的节奏用力,胎儿很快就要出来了。”

披头散发的钟毒已无力回答,只顺从地点点头。

又是一波疼痛和用力,钟毒尖叫一声,听婆子说:“使劲啊!屁股已经露出来了!”

钟毒拼了浑身力气,只觉身下一沉,忽然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一旁的小鬼雀跃道:“是个胖小子!”

婆子把婴儿递给小鬼,头也不抬道:“肚子里还有一个。”

这边钟毒已疼昏过去,那婆子把手伸进他腹内搅了一番,里面的那个连人带血哗啦一下拽了出来。另一个小鬼欢呼雀跃道:“是个胖闺女!”

鬼君钟毒产下一子一女,婆子让小鬼把婴儿抱去擦洗,自己则处理产妇的事情。刚把胎盘脐带一应秽物弄干净,钟毒却浑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口中只说:“好冷!”此时正值炎夏,冷从何而来。一股鲜血从钟毒的身下渗出,越洇越多。

婆子心中只道不好,她一辈子替人接生,此乃大出血的症状,没人救得了。

片刻,钟毒醒来,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婆子晓得这是回光返照。

钟毒看着婆子虚弱道:“将我那孩儿抱过来给我看看。”

婆子让小鬼将婴儿抱到钟毒身旁,左右侧各一个。钟毒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两侧的婴儿说:“多漂亮的孩儿。这个是男孩儿吧,你们看,多彪悍多威风。”

旁边的小鬼忙纠正道:“鬼君,这个是女孩儿,胖是胖了点,但是很可爱。”

钟毒点点头赞成道:“唔,是很可爱。”又转过头说:“这个也是女孩儿吧,你们看,细皮嫩肉的,又白又瘦。”

旁边的小鬼又纠正道:“这个是男孩,虽然弱了点,但是长得多秀气啊!”

钟毒点点头道:“唔,是秀气的很。”

钟毒喘了一口气道:“这两个孩儿是我的心肝肝……长得又这么好看,就叫他们燕瘦和环肥怎么样?”

旁边的小鬼拍手道:“好名字,一听就有内涵。”

钟毒身下的血依然渗着,勉强笑了一笑:“我不行了,这两个孩儿就交给你们了……那婆子,你过来……”

接生婆走了过去。钟毒接着说:“你好好替我养活孩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婆子点点头道:“鬼君放心,我定会将两孩儿抚养成人。民妇没有名字,活着的时候人们都叫民妇张氏。”

钟毒又问旁边的两个小鬼说:“你二人叫什么来着?”

一小鬼答:“小人名叫发财。”

另一小鬼回答:“小人名叫高升。”

钟毒低声道:“张氏、发财、高升听旨……”

三人齐齐跪下。

钟毒大口喘着气接着说:“我死以后……将我的魂魄收入六魂瓶中,每月以鲜血供养,然后找一个……与我生辰时刻完全一致的人,将我的魂魄种入他体内,……我就会复活,……到时候,鬼族就能一统天下……燕瘦环肥兄妹就交给你们了,由张氏调教,发财高升辅佐,你们护子有功,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还有,若有人欺我孩儿年幼.....可将孩儿一同收入六魂瓶,.....我自会保护他们。”

三人齐声回答:“鬼君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钟毒说完这些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柔声唤了一声:“九凤……”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旺财和高升眼看着钟毒的魂魄飘飘悠悠地飞了出来,忙把钟毒的魂魄收了起来,在堂上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