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因着不想自己的狼狈吓着顾俞氏和顾瑾瑜,九娘在空间里整理了一番,但空间里毕竟没有水也没有换洗的衣裳,所以能做的很有限。不过好在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九娘感觉脸上那种难忍的疼痛慢慢的好了不少,为了遮掩那难闻的恶臭,九娘尝试着拔下一些药草揉成一团小心翼翼的在脸上拭擦。来来回回拭擦了好几遍,虽然那恶臭还是没能完全盖住,但至少比先前好了不少。

怕耽误了时间,九娘也不敢多呆,赶紧从空间里出来着急忙慌的往家赶。

拖着疲惫的甚至,九娘还会是没有忘记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冒着被徐百万逮着的风险,她还是偷偷的买了十斤杂粮。好在徐百万那几个耳光看上去吓人,却没有伤筋动骨,虽然狼狈,但是她在空间里安心的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加上平日里粗重的活计也做习惯了,她的身子虽然瘦小,好歹还有把子力气。背着十斤米,原本半个时辰的路,她生生走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天阳下山了才回到家。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回到家等着她的却是。

"跪下!"

顾俞氏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皮包骨的脸上,一双深陷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九娘,干枯的双手扯着九娘的头发,拉着她走到堂屋让她跪下,然后一把夺过她手里装粮食的袋子小心翼翼的抱了放好。

"娘?"

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一路上九娘能坚持走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本想回来之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未曾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架势,顿时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一圈圈黑。

"跪着!"

顾俞氏半句解释都没有,只是转身离开,不再看她。

九娘身心俱乏,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顾俞氏既然让她跪着,她也只得规规矩矩的跪着。顾俞氏一个女人家拉扯两个孩子实在是不容易,平日里对九娘也没什么好言语,不过却也不曾虐待过,对顾瑾瑜却是另一番光景。九娘心头虽然有一些郁闷,但多少也清楚,估摸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男轻女了。上辈子她虽说也是个姑娘,顾家前前后后生了8个儿子,到了她才得了个女儿,那简直就是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几个哥哥更是从小被她差遣着玩儿,简直就是众星拱月。

"呵呵……"

想着,九娘忍不住苦笑。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呀,虽说都叫九娘,可是这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的。

好在顾瑾瑜对自己这个妹妹还是很好的……

只是这顾俞氏平日里虽然对自己不算好,也不曾这样惩罚过,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越想九娘越觉得有可能,而且往日里这个点儿顾俞氏只怕还在田里呢。顾家没有自己的田地,都是赁了人家的田地,这地里刨食儿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还得交了租子。顾俞氏一个女人家,倒也是一天有半天的时间在这田里,今儿怎么早早的回来了?

"难道哥哥出事了?"

想来想去,九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顾瑾瑜了。

顾俞氏如此动怒,也只能是顾瑾瑜了。

只是她刚刚想起身去找,却突然一阵眩晕,接着就晕倒了。

昏暗的油灯下,一张破旧的竹篾床,一床结团的破棉被,一张血淋淋的小脸,看上去惨不忍睹。

一双枯瘦的小手紧紧的捏着被子,眉头紧皱,咬紧牙关,汗水大颗大颗的滚下来,苍白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小小的人儿僵直的紧绷着身子,不时发出一丝丝低低的喘息,像是哭泣,又像是呜咽,更像是吓唬狠了梦魇了。

"九娘乖,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哥哥在……"

顾瑾瑜三步两步走上前,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坐在地上,斜斜的的依靠在床沿上,轻轻的拍拍她,嘴里低低的念叨着,说来也奇怪,睡梦中的九娘竟像是真的听懂了,片刻之后便停止了抽泣,渐渐安静下来。

拍了一会儿,确定九娘又睡了过去,顾瑾瑜慢慢站起身,朝着窗边走去,继续他刚才没做完的事儿。

缺了角的桌子上,一只半旧的木盆里盛了半盆清水,桌子上还放了一把奇怪的草,那草上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像是药草又不像。房中,灯光昏暗,但对双眼具盲早就习惯了黑暗中摸索的顾瑾瑜来说,没有半点影响。即便双眼看不到,他依旧能够清楚的找到需要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摘下那最嫩的牙尖,然后轻轻揉搓挤出一滴滴墨绿色的汁液慢慢的渗入水中,很快木盆中的清水变成了翠绿色。如此反复几次,原本澄清的水慢慢变成深绿,顾瑾瑜才停止了手里的动作,而桌子上的草也差不多用完了。

顾瑾瑜小心翼翼的端了木盆,手里还多了一块柔软的棉布,然后慢慢的朝着床边走去。

"我来!"

顾俞氏打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试图结果顾瑾瑜手里的木盆,却不想顾瑾瑜微微侧身躲了过去:"我来就可以了。"

摇摇头,顾瑾瑜虽然看不到却准确的避开了顾俞氏,径直走向床边,放下木盆,用棉布沾了盆里的水,小心翼翼的拭擦九娘的脸,虽然他看不见却能准确的避开九娘的眼耳口鼻。

昏暗的油灯下,白玉一般的手指,沾着深绿色的汁水,一遍又一遍的是擦着九娘脸上破裂开的脓包。

一个个脓包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恶臭,整个房间里都变得难闻至极,顾瑾瑜却像是没有闻到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拭擦……

"这,这样不妥!"

顾俞氏尴尬的站在顾瑾瑜身后,局促的搓着双手,深陷的眸子里满是不安。

她几次想要上前抢了顾瑾瑜手里的巾子,他的手那是段文识字的手,怎是做这种活儿的,顾俞氏看着一阵抓心抓肝儿,可是又不敢妄动。

"有何不妥?若不是为了我,九娘何至于此?她让人伤着了,我这做哥哥的没有本事护着她,难不成连帮她清理一下都不成了么?"

吧唧一下把那棉布巾子丢盆里,溅起的污水染了他一身,顾瑾瑜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仰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含着怒气,静静的盯着顾俞氏。

"你……你……这,这是她……她应该……"

绞着衣摆,顾俞氏本想说这是她应该做的,伺候家里人本来就是姑娘家应该做的,何况……何况……

只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双异常清亮的眸子让她有些心虚。

明明,明明知道他的眸子根本瞧不见什么,可是却像是能看透她的皮囊,瞧进自己的骨子里一般,顾俞氏不由后退两步,只是落在九娘身上的目光越发不善。

"她是我妹妹,我顾瑾瑜的妹妹。"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两人静静的对视,许久之后顾瑾瑜才缓缓开口。同时伸手怜爱的摸摸九娘的脸,完全不在话她脸上那坑坑洼洼的脓包,温润的指尖轻轻滑过,缓缓的,轻轻的像是怕弄痛了她,一遍又一遍更像是想要把她的模样刻画在心头。

她是我的妹妹,我顾瑾瑜的妹妹。

顾俞氏呆呆的望着顾瑾瑜,许久又看看依旧昏睡的顾九娘,干涸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

可惜顾瑾瑜感觉虽然敏锐,依旧无法完全替代他的眼盲,而九娘昏睡着,自然是看不到的。

"我们三个是一家人,我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等了许久,等不到顾俞氏的回答,顾瑾瑜只好又一次开口。

十二三岁,依旧是半大小子了,再过两年就算成年了,若是一般人家这般年纪只怕都是该说亲了,自然不能当孩子看待了。

只是他这般模样,家里又是这番光景……

"大人的事儿本就不该落到小辈头上,何况九娘都忘了。现在的她是我的妹纸,我不希望以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顾瑾瑜说着,清亮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顾俞氏。

瞬间,顾俞氏有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脸色瞬间大变,身子微微颤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竟然不敢正视顾瑾瑜的双眼。

这一刻她突然有种感觉……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而且……而且好像一直都知道。

那么,那么他今天这话只怕是为了警告自己吧?

想到这顾俞氏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世人都只当顾九娘落水是受了村儿里孩童的欺负,一时不留神儿落了水。但只有她的心里清楚,这本是她算计好的,为了不被人怀疑她暗地里算计了好长时间。

本来她还想着等她大些,卖了还能得些银子。

可是……可是谁知道她脸上的脓包越来越多,浑身的恶臭更是让人不敢靠近,不要说卖了,估计送了都没人要。

因此她才会想到悄无声息的弄死了了事,说不得还能因此得些赔偿,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样命大,明明都沉下去半刻中了,居然还生生活下来了。而且不仅活下来了,好像还变得机灵了……

"我知道你心头不满,但你要记住不管是你还是我亦或者是她,我们都是死人了。"

低头,苦笑,顾瑾瑜知道她心头的怨,恨,愤怒……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能勉强度日已经是不容易了,再闹又有何用呢?难不成再死一次?

果然,顾瑾瑜这话刚刚说完,原本沉默不语的顾俞氏立刻开口了:"我……我知道了……"

皮包骨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她不甘心,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呢?

"今日的事儿怪不得九娘,那人本就是故意找茬,就算没有九娘也一样。"

深深叹口气,顾瑾瑜还是勉为其难的再一次解释。

她今儿罚了九娘跪,不过是听说自己受了委屈,但这跟九娘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