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流烟急急低头的瞬间,她不知道的是,那只鬼居然抬起了头来,同样怔怔望过来。一头长至腰下的墨发,滑顺地向两边散开,露出几近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容。
奇怪,这名女子怎么能看得见他呢?
刚才那副惊恐的表情,分明是被他的样子给惊吓到的,还有那修长的手指,也分明指的是自己站立的地方。
不对啊,他是一只鬼,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看见他这只鬼呢?
他只剩一缕幽魂,飘荡在这尘世间。
他兀自记得,他本来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百里睿谦,他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地方。
记忆里,他所在的那个地方,好像与眼前这里有着很大的不同,甚至街上行人的穿衣打扮,都区别很大。
“追啊,快追!看人都往那边跑了!”风雨交加的夜,两匹快马飞速地在雨幕中奔跑,马蹄溅起的雨水四散开来,在两匹快马的身后不远处,一小支队伍蒙面作黑衣装扮,手持明晃的大刀,同样骑马追至而来,惊了这夜的安宁。
一前一后,一逃一追。
“主子,你还能撑得住吗?看来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还是我们太小瞧他们了!”两匹快马并非并驾齐驱,而是有一匹刻意落在后面,马匹上的那人,忠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护着前面马匹上的主子狂奔。
前面马匹上的主子,双手死死地拉着马背上的僵绳,双腿夹紧了马肚子,急急狂奔,希翼自己可以顺利地躲过这一劫。
雨幕渐大,黄豆大小的雨滴,迎面砸在脸上,冷硬生疼。
和性命比起来,这点儿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嘶嘶”就在这时,马儿突然停止了前进,狂燥地抬起了两支前蹄,在半空中就是一声嘶吼。
坐骑下的这匹马,并非普通的马匹,而是跟随他百里睿谦多年的汗血宝马,无数次载着他避过生死,冲锋杀敌,凯旋而归,这匹宝马参与见证了他所有的荣耀与显赫战功,惊险与危机。
它,是他的“好伙伴”。
这匹汗血宝马跟他跟得久了,甚至与主人间渐渐有了一丝的心灵相通。
这样的嘶吼长鸣,这是在向他传达危机的讯号呢。
这匹马儿通常比他的嗅觉还有耳力,都要好。
因此,他警惕地勒住了僵绳,竭力安抚陷入狂燥状态中的宝马,睁大了眼警惕地看向前面的叉路口。
果然,在重重雨幕之中,只见前方不远的叉路口,似乎有些奇怪的影子,隔得这么远,他才敏感地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萧杀之气。
“可恶!居然在前面的路口又增设了埋伏。”百里睿谦低燥地骂了一声,暗叫不妙。
本来就指望能在前面的叉路口突围,继而摆掉身后的追兵,而现在,他们无疑聊陷入了前后被夹击的危机境地。
“主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饶是一向在他身边镇定从容的手下,也不禁慌了手脚。
“怎么办?事至临头,我们也只有拼了!”他是热血男儿,身上流的更是皇室尊贵的血统,清傲自负的性子,更是让他不屑于不战而败,主动跪地求饶的事,打死他,他也做不出来。
“好,手下愿意追随主子,跟随主子一起去拼命!”这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在生死关头,毅然选择誓死追随自己的主子,不离不弃,这多少让百里睿谦,有了一丝安慰。
离叉路口越来越近,守在那儿的人影也渐清晰,人头攒动,看来这次为了对付他百里睿谦,来的人还真不少。
近了,他才识得那领头之人,一身锦衣,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东凉的太子,百里舜华,与百里睿谦皆皇室后裔,不同的母妃所出。
“本太子已经在此地等候你多时了!睿王爷,你怎么才来呀?”百里舜华高坐马上,眉目之间掩不住的冷藏笑意。兄弟宫外这般剑弩拔弓的相见,打的却是官腔。
生在帝王家,哪里还有什么兄弟手足情深?
一个乃当今势头最旺的太子爷,皇位将来顺延的第一人;一位乃东凉人人称赞的贤良王爷。
假意太子招贤纳士,是位胸襟豁达之人,像睿王爷这样的贤良名臣好好任用,对天下对东凉,无不是一大福泽。
但偏偏这位太子爷心胸狭窄,视这位战功赫赫的睿王爷,皇室的亲手足,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那事情便很快就一步步演变到了如今追杀与被追杀的境地。
“百里舜华,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想将我赶尽杀绝吗?父王,可曾知道你对我做下的这滔天罪恶?”百里睿谦怒极而骂。
“父王?哈哈,你就放心吧,父王他老人家此时还好好地呆在宫里呢,我出宫来,谁也没有惊动,你说呢?都快要死到临头了,你还妄想拿父王的名头出来压我吗?你以为我就真的怕了那老家伙吗?”
百里舜华已经豁出去了,反正现在离宫中那么远,皇上那老家伙早已经被他暗中给控制起来了。莫说出宫,只怕是出处殿外半步,都不被允许。
“你……你这个恶毒的太子,你把父王到底怎么样了?”百里睿谦听出他话中的异常,准确地抓住了重点,眸色一紧斥问道。
“你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吧,自身才难保了,居然还有工夫管那老家伙的死活。”百里舜华挑高了眉,自信而嚣张拔戾“前面是我的人,追在你们后面的,也同样是本太子的人,百里睿谦,这里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你没有想到过吧,堂堂东凉的睿王爷,居然会被抛尸荒野,对了,忘了告诉你呢,这里地处荒郊野外,一到了夜里四下无人,周遭便有不少出来觅食的野狼野猎……啧啧,抱歉,恐怕让你死后尸骨都不得安宁难以保全了……哈哈”又是一阵仰天的狂笑。
这才是东凉太子,百里舜华的真面目。
“百里舜华,你这般阴险无良,难道你不怕遭来报应吗?”他已经阻挡不了这位受名利和高位蒙蔽了良心和双眼的太子的残暴和无道。
他只恨,自己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太迟。
恨自己,曾经太过天真。
他以为,那人顺利坐上了太子之位,成为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之后,就会有所收敛,就会将精力重心移至向父王潜心学习如何安邦治国。
“报应?这天下将是我百里舜华的天下,我说了算,倒是你,你的死期将至,咱们同为皇室后裔,我特意来送你一程,亲自送你上路!”百里舜华手一挥,无声地下达密杀令。
这个人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他不亲自除掉此人,怎么能安心呢?
杀令起,一前一后开始往中间夹击,百里睿谦两边受敌,雨势加大,但仍挡不住这浓浓杀机。
“主子……”手下急促地执起长剑,可是却不知该往哪边护住主子。
只他一人,可是两边都来势汹汹,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无分身之术。
“是我连累你了!你要是不坚持跟着我冲出来,也许……”百里睿谦仰天一声长啸,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他丝毫不觉痛意。
“主子,别说了,咱们的右边有片密林,咱们往密林里面逃吧,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动等死,也许还能有一线存活的生机呢,老天爷一定会眷顾好人的。”
两人不甘原地等死,策马往右边的密林冲去。
“嗯?还想逃?这一次看你往哪儿逃?”百里舜华高坐大马之上,冷眼旁观,“给我全部围过去,那条林子将是他的葬身之所!”
在这里布下埋伏和突袭之前,他就已经叫人仔细探查过这周围的地形,因而他知道,在这片密林的尽头,将是一个无路可退的悬崖,那悬崖深不见底,尖石突出,若是不慎摔下去,也唯有一死。
他就是算计着将在这一片干掉那个人,除掉这个最大的隐患,从此高枕无忧。
而眼看着他们不甘心往密林里面冲去,正中他下怀,他不由得扬起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属于胜利的狡笑。
一切,都如他算计的那样。
百里睿谦带着手下冲进密林,没有多久,两边的兵马和杀手也快速冲进去包抄围堵,最后将筋疲力尽的二人堵在了悬崖边上。
“逃啊?你们再逃啊?这回,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吧!”百里舜华眼睁睁地瞧着狼狈不堪的主仆二人,心下暗爽。
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为的不过就是这么一刻。
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
“百里舜华,我知道你定然不会放过我的……”事到如今,前有追兵,后有悬崖,而左右已经没有退路,百里睿谦渐渐心灰意冷,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当然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哪怕我死,我也决计不会死在你手上的。”他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却显得有几分凄凉悲苦,随后偏头看向忠心的手下,“和本王一起掉崖,你怕不怕?”
百里舜华大惊。
“不怕,手下愿意誓死追随王爷……”
音落,两道从马背上飞起的身影,已经自发地向悬边悲壮地蹿了出去,义无反顾,快得让身后的那些追兵,以及马背上的太子百里舜华,来不及作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