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誉晖看着李恩失魂落魄驾车离开,自小到大的教育和经历将他磨砺成一个近乎于冷血的独裁者,他心知自己阴暗算计的手段遭人诟病,就如同当初差点将盛天翔赶尽杀绝,在酒会上被人既敬畏又嫌恶的目光看待的时候一样,他或许曾经有过一时的不忍心,但那又如何?

这个世界崇尚弱肉强食,那些手段不光明也好,遭人唾弃也罢,人们最关注的是结果,如何得来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默默站在酒店门前出神,直到Bill举着手机递给他。

“Boss,Mr.Daley来电。”

盛誉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深秋的风夹杂着些许刺骨的寒意窜进他的身体,他接过手机走下台阶。

“外祖父。”

“Melantha之前来找我。”

“外孙之前已经听说。”

“无论如何,她与你一母所生。”

Richard年纪大了,人越发的难以捉摸,有时候绝情的不留一丝余地,有时候却突然间心软的像个救世主,即使前一秒恨不得一枪嘣掉的人,他都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动了恻隐之心。

“我明白了。”

“你要比她懂事,凡事把握个度。”

“外孙知道如何做。”

“此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盛誉晖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忙音,一时没控制住,狠狠将手机扔在车座上,Bill透过后视镜看到盛誉晖盛怒的脸。

“Boss。”

“给Melantha打电话,让她来鸣泉山庄见我。”

“是Mr.Daley变卦了?”

“你早就料到?”

“Boss比我英明,否则不会让我着人另外准备一批货物。”

“以后再在老子面前打太极,小心我一枪嘣了你!”

Melantha与盛誉晖几乎是前后脚进门,他刚刚端起冲好的茶,便见她不顾阻拦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何伯你先下去,让人给小姐上茶。”

“是,Boss。”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Melantha往日里明艳动人的一张脸染上了少许的颓意,她分明恨得紧,却不得不乖乖坐下来,看着自己永远吃人不吐骨头的哥哥却无论如何做不出笑脸相向。

“你非要将我赶尽杀绝?”

“这话从何说起?”

“盛誉晖!”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盛誉晖丝毫不见恼怒,他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举起茶杯极享受的闻了闻茶香,然后放至嘴边轻轻啜了两口便倒入旁边的废水壶中,表情神色极为惋惜。

“茶叶再好,过了季便再没有当时的味道。”

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得漫不经心,但Melantha听在耳中却倏然变色。

“你要兼并黑龙?”

“与你说话从不费事。”

“外祖父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早已经力不从心,我总要在他糊涂的时候严格把关。”

“不!你不能这么做!”

Melantha激动之下骤然起身,站在门口的保镖应声进门,悄无声息几乎是一瞬间便出现在客厅。

“你们下去。”

“是,Boss。”

“盛誉晖!”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暂时考虑留着它给你们父女两个折腾。”

盛誉晖不动声色抬头看她,那张从来都是精明傲气的脸不复之前的恼意,Melantha脸上精致的妆容都没有遮掩住她的花容失色。

“什么条件?”

“办一场假婚礼。”

“和谁?”

“你应该认识,李氏二公子,你的合作者李恩的弟弟。”

Melantha闻言怔怔的坐在原处,由一开始的木然到最后的恍然大悟。

“是那天你拼命保护的那个男人?”

“果然是你派人偷袭我。”

“上次不是我,是父亲。”

这兄妹俩说话做事从来都不屑于绕弯子,追杀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口中就如同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差不多。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一枪嘣了他!”

“你该庆幸当时没有那么冲动,否则...”

盛誉晖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但却感觉不到一点友善,反而愈发让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那批货物之所以被扣留,幕后的操纵者是你!”

“你总是聪明的让我惊喜,我有时候会为我们是敌人的关系感到深深的遗憾。”

“我竟然没想到那捕风捉影的传言是真的,盛誉晖你倒是真舍得下血本!”

“我们彼此彼此,你不也金屋藏娇放弃了全天下的男人么?”

Melantha目光紧紧一缩,一动不动怒视着盛誉晖,她的手不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额角的青筋都若隐若现,一张脸竟是有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你敢动她!”

“我的条件你是答应还是拒绝,尽可以慢慢考虑,听说索马里那边的人一向不喜欢人言而无信。”

盛誉晖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极其满意的看着自己妹妹再一次恼羞成怒。

这个世间,谁都有软肋,即使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盛誉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鄙无耻!”

“还不是你们逼出来的。”

“我竟是想不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盛总也会选择暗度陈仓这条路。”

“你应该感谢我帮助你瞒过外祖父。”

“这么做,你一定会后悔!”

在之后的七年中,每每和李泽怄气的时候,盛誉晖都会忍不住想起Melantha这类似诅咒的预言,那个时候他会忍不住的动摇,如果早知道会是那样的情况,他会不会用这样武断又自私的方式答应李恩的计策将他留在身边。

李恩虽然不学无术,但作为亲兄弟,他确实更了解李泽,公司和兄长有难,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但以他的性格,从来也不会委屈求全,更不会接受出卖自己的身体和感情换取别人的重生,他极清楚自己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大圣人,只会尽人事听天命。

盛誉晖听闻李恩这样说的时候,竟是忍不住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李泽是相似的人,他们都不擅长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事情。

李泽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亲生哥哥甚至亲生母亲会对他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母亲今天主动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团聚,这几日他被公司事务搞得焦头烂额,几乎日日出去碰壁遭人拒绝,他当时刚刚走出投资方的大楼,满心疲惫。

接到母亲的电话他心中没由来一阵酸涩和温暖,径自驾车回家,席间,哥哥与母亲轮番夹菜叮嘱他多吃点要注意身体,那一瞬间,李泽几乎要流下眼泪。

他以前不知道,亲人之间的关怀也会是怀揣着其他目的,就像是刚刚听到李恩和母亲支支吾吾提出联姻融资的请求,他的整个世界顿时天塌地陷。

李恩口才竟是那样好,说话滔滔不绝,有理有据有节。

他说Melantha喜欢的是女人,他与她各有所爱,各有目的,只不过举办一场虚假婚礼,骗过众人,骗过她的外祖父Richard,事成之后一拍两散,谁都没有损失,反而各取所需。

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好。

到了后来,李泽只记得李恩说的眉飞色舞,母亲在一旁苦口婆心规劝,一颗心透心的凉。

两日后,李恩再次被ATF派来的人带走,Melantha上门催债,母亲和大嫂在家中以泪洗面,他把自己关在房中抱着父亲的遗像突然间不知何去何从。

这几天即使忙得天昏地暗,他都会抽出一点点时间与肖灏讲电话,那人一直对于父亲去世没有及时赶到他的身边陪伴他心生自责,几乎每次都要不停向他道歉,最近的遭遇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告诉他让他担心。

越洋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泽发现他眼角带泪,肖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有磁性。

“阿泽,睡了没?”

“还没,你吃过午饭了?”

“正在吃。”

肖灏稍微停顿了一下,隔着电话像是在酝酿什么。

“阿泽,父亲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我打算过些日子再找他谈一谈我们的事情。”

“我无意让你们父子反目,阿灏,再等一等吧。”

李泽细细想肖灏那张张扬带着些许痞气的脸,总是恨不得他此刻就坐在他身边,抬手便可以触碰到。

“阿灏,你愿意等我么?”

“为什么这么问?”

“你愿意等我么?”

“你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吗?这辈子我非你不要。”

“那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那肯定,死也不会忘记。”

“我要是哪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李泽低声喃喃,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肖灏却敏锐的发觉了他情绪异常,他话还没说话便被那人匆忙打断。

“阿泽,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人活着,年纪越大,越身不由己。”

李泽将李锦年的遗像放回桌上,抬起手来抹了抹脸,神色已经不像之前悲戚无奈。

“阿灏,你等等我,等我把公司的事情办妥以后便回国找你。”

“好,我等着你。”

谁都没有办法预料未来,譬如李泽,譬如肖灏,又或者譬如盛誉晖,一个自以为是的决定,改变太多人的人生轨迹。

李泽挂断电话,他抬手擦了擦遗像上的灰尘,默默的起身站直。

父亲,我最后一次努力,从此以后,李氏是生是死再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