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塞外风云变

十月的天气,深夜时分,已是寒气逼人。寅时未过,(后半夜3时至5时)陆湛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夤夜出发。他留下捧雪在京城联络事宜,只带了引泉牵了坐骑悄无声息出了齐国公府侧门,一路疾驰,出了上京西门。天色将亮时,两人来到西山大营,见了骁骑军总调度司司首杜长冲,点了两千骁勇善战的铁骑,随陆湛日夜兼程,赶往西北边塞----安城。

安城地处雍州西北,乃是大夏与西羌接壤的军事重地。

庆和十七年冬初,西羌王元旭大举入侵安城西三百里的上谷、渔阳,先攻破上谷,杀死上谷太守孙素,又打败渔阳守将韩子国,劫掠百姓两千多人,粮食财宝无数。安城守备杨安林一面命快马加急八百里急报京城;一面整饬军备,积极备战。眼见西羌军势如破竹,杨安林日夜忧心如焚。

陆湛风餐露宿,星夜奔驰,十日后终于抵达安城。眼前形势紧迫,顾不得休整,立即着手布置军中事务。半月后,西羌五万兵马浩浩荡荡直奔安城,途经贺兰山时,就开始遇到有大夏骑兵来偷袭,人数只有几千,却个个骁勇剽悍,而且绝不恋战,贺兰山地势复杂险峻,他们却了如指掌,忽然而来,倏忽而去,无可追击。西羌军损失不算惨重,行军速度却不得不慢下来。

大军出行二十日,夜,夏军数十人携带火油,潜入西羌粮草队,烧军粮无数。西羌王元旭震怒。

大军出行四十日,西羌军已遥遥可见安城城楼。他们没有探明的是,安城城外十里,密密麻麻挖了上万的陷马坑,里面都埋设着锋利的竹签。安城外军营士兵等西羌大军堪堪将到十里时,故意慌慌张张狼狈撤退,西羌军擂鼓助威,一路追击而来。陆湛立在城头之上,手持了望镜(原书上说大夏海外贸易繁荣,有此舶来品),遥望西羌军人仰马翻,死伤无数,俊朗冷肃的面容上露出嗜血的微笑。

安城的冬天格外的冷,北风凛冽、滴水成冰。此处本就地广人稀,城西二十里便是荒漠边缘。西羌人千算万算没料到陆湛的雷霆狠绝手段,在羌军抵达之前,他就下令将安城方圆三十里的树木砍伐殆尽,就近村落一律迁入安城,别说粮食,连根柴草都不曾丢下;所有水井全部用石条封堵,上面堆上泥沙掩盖。城门四周加盖瓮城,周边密置陷马坑、拒马枪、鹿角木,蒺蔾阵;城墙之上弓箭,雷木,滚石,床弩,飞钩,石灰,无所不俱。

杨安林久闻陆湛之名,见他如此布置,摆明只守不战的姿态,巡查时不由提出疑问。陆湛微笑道:“天寒地冻,补给困难,若此时守备在城下,当如何?”杨安林心神领会,捻须大笑。

庆和十七年冬,羌军几次攻安城不下,伤亡甚众。时天降大雪,士兵疲敝,补给不继,遂退军。陆湛率军一万人正面追击,游击将军马毅率军一万,轻车将军公孙直率军一万,分左右两路包抄,于贺兰山东麓大败羌军,斩杀敌军过万,大捷。

消息传回上京,永和帝大悦。却又看奏折上写道定国将军陆湛身中流矢,重伤不起,有性命之虞。永和帝 即可下令,着骁骑军护送太医院院史孙尚文携带各类名贵药材,轻车简从赶往安城。

齐国公府也得了这个消息,老夫人乍听之下,差点昏厥过去,她颤颤巍巍指着老国公:“都是你这老东西,非让阿湛学什么兵法战略,练那劳什子上阵杀敌的功夫。我孙子都中了探花,好好做个文官不好吗?要是阿湛有个三长两短,我······”一时间老泪纵横,丫头们赶紧扶住了。

齐国公也是忧心忡忡,被老妻骂做老东西也顾不得计较,他看了看脸色惨白,神色惶惶的楚夫人,又瞧了瞧茫然无措的国公世子,觉得都没法指望。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卫蘅,见她嘴唇虽然发白,神情倒是还算镇定,遂问道:阿蘅,你觉得······。”卫蘅忖了忖,道:“赶快派人去请华寿延,咱们家护送他马上去安城。这次,让兰姨娘跟了去,她伺候三爷多年,周到细致。”楚夫人握住了卫蘅的手,点了点头。

华寿延与陆二爷骑马先行。兰姨娘带了国公府诸人收拾的补品药材并各色物件儿,还有一沓个人写给陆湛的书信,坐了车一路赶往安城。

兰姨娘到达安城时,已是腊月二十七。马车走在安城大街上,她偷偷掀开一角,向外张望,街上人烟阜盛,熙熙攘攘,推车的,挑担的,路边儿吃馄饨的,热气腾腾;抱着小女儿买花的,喜气洋洋,大伙儿都张罗着过年的年货,热闹非凡。兰姨娘默然想道:“也不知三爷现在如何了,今年的国公府这个年会怎样呢?”忍不住一阵心酸。

兰姨娘比华寿延晚到了将近七日。 她们一行人到将军府门口时,引泉并府中管家带了仆役已然在门外迎接,稍作寒暄便引了兰姨娘从侧门进府。

兰姨娘下了车,虽裹了厚厚的宝蓝色狐皮 披风,还觉得寒意沁人,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引泉温声道:“姨娘不如先去预备下的屋子暖和暖和,稍作休息。”

“不用,我想先去看看三爷,三爷怎么样了?”

“多亏了华大夫跟太医,昨儿才发了话,说三爷性命无碍了,只是行动不便,须得好好调养。”

兰姨娘眼睛一亮,嘴角微弯,脚步登时变得轻快起来。

一时间两人过了垂花门,经穿堂,绕过一架泼墨山水大屏风,进了正房大院。兰姨娘看此处建筑不同于上京的雕梁画栋,繁琐富丽,样式简练,严整开朗,别有一番古朴大气。陆湛平时起居,便在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

引泉引了兰姨娘进了东房门,只觉得室内温暖如春,弥漫着浓浓的药香。此时陆湛刚刚服药睡下,房内悄然无声,唯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少年静静守候在一旁。

他看到两人进门,立刻蹭得站起身来。引泉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指了指门外,那少年用狐疑的眼光看了看兰姨娘,见她姿容秀丽,服饰精致,绝非本府之人,更起了戒备之意,坚决摇头。引泉怕吵醒陆湛,不由分说拖了他到了院中,言简意赅告诉他:“这是将军的姨娘,特意从上京赶来伺候将军的。”少年垮了脸,不情不愿跟着引泉去了。

兰姨娘解了披风,缓步走到陆湛跟前,轻轻坐在床边,她静静凝视着沉睡的陆湛,依旧如朗朗昆玉,俊美如昔,只是黑发散乱,衬得他容色愈发苍白。兰姨娘抬起手来,指尖隔空在陆湛的眉峰面颊上细细描画,眼中蓦然有了泪意。

忽然,陆湛眉峰紧缩,动了动身子,兰姨娘赶紧收回手来,只听陆湛低低叫了声:“阿蘅、阿蘅”,顿时间呆如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