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她便是你的主子。”方欲染顺着父亲所指看了过去,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丫头。

小女孩大概有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小巧秀气的五官,粉嫩透白的皮肤,精致得如同一个瓷娃娃。

方欲染认得,这个女孩子,就是收容他们父子俩的左员外的独生女,虽不愿意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指使,但是寄人篱下也只有忍气吞声。

“见过小姐。”

小女孩看着方欲染连日赶路,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再看到方常身形魁梧,粗眉大眼,不觉得有些害怕,一头扎进左员外的怀里哭闹“爹爹,萱儿不要,萱儿不要他们住我们家。”

左员外轻斥“萱儿,不得无礼。”又哄了哄哭得满脸通红的女儿,叫下人把她送回房中后转过身来对方家父子说“小女日萱平日骄纵惯了,方兄请不要见外。小孩子嘛,多亲近亲近也就熟络了,只是让你们做下人,实在有些委屈方兄和令公子了。”

方常道“左兄愿意收容我们父子二人这大恩大德已是让方某无以为报,方某又怎么敢说委屈。”说着拉儿子一同跪谢。

方欲染年纪虽幼,但在左员外家不出几日便明白了身份有别。

之前他是方家的唯一的公子,无论何时都有一群人围着他转,怕他食物不和胃口,衣服过薄或是太厚,他想喝口水都有两三个丫鬟抢着去盛。

而今,他全部的生活都围绕着一个人,一个叫做左日萱的小女孩。

左日萱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左日萱让他扮狗爬,他就得跪在地上像狗一样地爬。

虽然他只有八岁,但这些都本不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可以承受的屈辱。

最过分的是,那天她看见他抱着一只布偶,就命令他把布偶给她玩,他不肯给,日萱是女孩子,又矮他半头自然是抢不过。

抢不过就大哭。几个丫鬟劝也劝不住,而方欲染这次更是铁了心,也不与理睬。

左日萱见方欲染不理他,竟然跑去他父亲方常那奏了他一本,说他不听话,不过是一只布偶,都不肯让给她。

当方欲染看着父亲铁青着脸跟在左日萱后面走来时,便情知不妙,但心中却怕,却倔强得毫不妥协。

“拿来。”方常看着儿子,伸出一只手。

“不,这是娘给我做的,我不给她。”方欲染用双手护住布偶,不但不肯放手,而是抓得更紧。

“啪”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得他跌倒在地,脸上火辣辣得疼痛却的抵不上心中的刺痛。

从小到大,父亲一向最疼爱他,莫说打了,连责备都很少,而今…

屈辱,愤怒,失望还有沉甸甸的悲伤交至在一起,泪水夺目而出,数十日来的委屈瞬时迸发“我知道,娘死了你就不疼我了,现在连她留给我的布偶都要拿走,爹我在你心里还不如别家孩子来得重要么?”

父亲从小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夜之后,他都未曾落泪,而今天,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滚烫泪水不住得落下,他一张小脸因喘不过气而涨得通红,单薄的小身子不住得颤抖,仿佛要将这满腔悲愤都随着泪水冲走。

那夜的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不是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可以理解的,而他也一直回避着不想去理解。

人在极大的悲痛中本能得会麻痹自己的神经,回避事实。况且八岁的孩子,对于死亡还没有全面的认知,所以母亲仙去,他虽悲伤却未落泪。而近来几日,他却慢慢明白,那曾经的温暖的家,是再也回不去了…

残酷的现实不管怎样逃避,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而手中这只布偶,却正是他心中仅存的一座堡垒。

一旦攻破,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有了突破口,得以宣泄。

哭到最后,他竟因情绪太过激动,哽住了气,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极舒适的床榻上,脸上被父亲打得红肿的地方敷着冰凉的毛巾。

他正要起身,看见一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得走过来,他因先前哭得太凶,此时视力还有些模糊,等她走进才看清正是左日萱。

她的脸还是肉嘟嘟红扑扑的,只是眼圈竟然也是红的。

“欲染,对不起,我不,不知道那个布偶,是,是你娘留给你的。我,我娘前年就过世了,虽然我不太记得她,她的模样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我,我们都没有娘,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她还只有六岁,说话本就有些磕磕绊绊,加上又紧张,这么长一句话,说了好久才说出来,逻辑也有些问题,但是方欲染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女孩也许没有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