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婉涔心事重重,对跳舞本就意兴阑珊,脸上不免有丝沉重。

桂立文拿着一杯白兰地看着舞池里转动的两人,愤恨的磨牙,“看他能护你到几时?总有一天让你们好看!”。

代齐俯在她耳边低声笑着道:“看到那个桂帅的侄子了么?你要是还这样心不在焉的冷着个脸,我就把你送到他哪里去。”眼见着他带着他就往那边旋转过去。

婉涔自是看到桂立文,也看到他眼里森森的怒气。被代齐这一吓,只好强挤出微笑。代齐看她那畏畏糯糯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唇角又挑了挑。

那婉涔,你也有今天。

她的表情让他又想起姐姐的那只猫。

姐姐的那只猫是进大帅府后在路边捡来的。虽然品种高贵,可是瘸了一条腿,估计因此才被遗弃。可虽然是只被遗弃的猫,它向来都是高傲野狂的,除了姐姐谁都不让碰。

他记得那时候他才八九岁。有一天,大帅来看姐姐,那只猫就抓了大帅一爪子。大帅抬起脚就把它踢到门外。

他正好从门外经过,那猫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肚子却上上下下的鼓动着。

他平时都不敢碰它,那天却大着胆子把它抱起来。那只猫出奇的安静。一双剔透的眸子,一半是蓝色,一半是绿色,就那样枉然的望着它。

他站在门边,然后他听到什么声音,低沉的、呜咽的、压抑的。他想跑开,却一点都动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桂帅出来看到他抱着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拉起他的手,抚了又抚:“齐儿都这么大了。走,大帅教你骑马去!”

那猫被大帅随手一扔,碰的一声又摔倒地上,再也不动了。

代齐的心里却是又疼了一下。

连跳了几支曲子,这一支曲罢,婉涔头上出了细密的汗,强挤的微笑也让脸僵麻。

代齐看着她那样子,拿了胸前口袋里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婉涔为难低声说,“齐少,我真的累了。”

代齐也不勉强她,引着她往边上去。

突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头上是新卷的发卷,一圈一圈的,随着她的移动快活的跳着。

女孩极其自然挎上他的胳膊,“齐哥哥!来了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她早看到那婉涔,却只装作没看见。眼角却不时的飘她几眼。

代齐不着痕迹的抹开了她的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那婉涔,那小姐。这位是桂帅九姨太的妹妹,陆佳宁。”仿佛特意在“九”字上停了一下。

陆佳宁极是不高兴别人这样介绍她的。

在外头谁不介绍一声:这是大帅的小姨子?可那股子气也没生多久,她素来知道这个齐少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可她就爱他那样。

她姐姐总跟她说,“佳宁,代齐那人,你想都不要想。”

可为什么不能想?她是桂帅九姨太的妹妹没错,可他不也是三姨太的弟弟么?不过就是桂帅偏爱他,让他从军、参政,手里有些实权罢了。她怎么就不能想了?

这些年少见他出席过什么社交,也没传过什么绯闻,对女孩子们向来是冷漠不理会的,那是和社交场里的那些个公子哥不一样的。她只觉得他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等闲的女孩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可自己不一样,她对自己的样貌向来是有信心的。只要她姐姐求大帅,只要大帅点头,那他们肯定是能成的。

可姐姐说来说去,只那一句话:“谁都可以,代齐那人,你想都不要想。”

婉涔见陆佳宁那双满怀情谊热切的双眼,就明白了几分。下意识想把手从代齐臂弯里来,不想却被他箍着,动也动不了。她抬头看看他,他只当什么没发生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陆佳宁。

婉涔只好无奈的看着别处。

陆佳宁看着婉涔如此不识趣,居然还挽着她的齐哥哥,有心让她难堪。笑着问:“那小姐从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从来没见过?别不是哪个书院里的新花魁吧?”

自顾自的咯咯笑了一阵,见这话并没有伤到谁,还收了代齐一记冰冷的眼神。又嘟起嘴道:“齐哥哥,你真偏心,还说给我做寿,我等了一天都没见人影。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你还陪着打了四圈麻将!不行,你得赔礼!”

“明天让人送件衣服给你。当是赔礼了。”代齐不冷不淡的说。

陆佳宁还想纠缠,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大帅到。”

代齐就是一顿,然后快速的拉着婉涔往边上去。闪到重帷幔幔的玻璃门后的小露台上,低声说:“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然后稳了稳心神,趁人不注意又走进了厅里。

婉涔看他那紧张的神情、严肃的声调,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小心的躲在帷幔后面。可又忍不住好奇心,挑起一了缝偷偷看过去。

桂帅由众人拥着进来,两鬓虽然斑白了,身材却是魁梧。他声音极是洪亮,大声和宾客们应酬。

代齐似是极不情愿的挪到他身边,然后换了个淡淡的表情,低声叫了一声“大帅。”

桂帅笑的更是爽亮,“看看你们,我才离开了几天,你们就在这里偷偷办起舞会来了。分明就是觉得我老古董,不愿意带着我玩了。”

“大帅说的哪里话,大帅才正是英姿焕发的年纪。这舞会是姨太太们办的,我不过是被拉着凑个热闹。您知道,除了带兵,我是顶不爱这些的。”代齐说。

桂帅又是哈哈一笑,“还是你可人疼。在外头看着那些个不争气的东西,就来火。还是你趁我的心。走走走,让他们闹去,我跟你说说南边驻军情况,还有我新买的大炮。”说着拉起代齐的手,在众人闪烁的眼神里离了大厅上三楼去了。

婉涔看他门走上楼,也不知道代齐什么时候能回来。哪里也不敢去,只好在这里等他。厅里又跳起了舞,婉涔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就转过去四下里看看。

这是二楼的露台,雕栏白石,是此时流行的西洋风格。露台下是个小喷水池,仔细听听,还能听见咕咚咕咚的水、落下的声音。

水池下面埋着灯,大概有舞会的关系都点了起来。五彩缤纷的,一齐投到水池的正中间。婉涔靠在栏杆边,一手托腮,看着这景物,耳边是隐约热闹的音乐。真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慨。

突然天旋地转的,就被人拦腰抱起,待放下,才发现已然被人禁锢在怀里。

耳边扑来浓浓的酒气,“小美人,在这里等我呢。”

婉涔听到那声音,全身都生出了凉意。“是你?放开我。”说着就使劲的挣开他,可被他死死箍着。

桂立文淫/笑着,“可不就是哥哥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啧啧,看着真孤单。不如让哥哥陪你玩玩吧。”

说着,低头嗅在她劲间。一阵少女的芳香就让他心头一荡,“真香。可想死我了。”

婉涔今天的衣服领口开的就有些大,被他这一摩挲,浑身上下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然后心里泛着恶心。

小露台上却连一个能自卫的东西都没有。情急之下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去。婉涔穿着细跟的高跟小皮鞋,那鞋跟像个粗钉子一样落在桂立文的鞋子上。

桂立文一吃疼就松开了她。

婉涔这才脱了禁锢,跑到门边刚想推门进到大厅了。桂立文却挡在门前,婉涔只好退到一边。“齐少马上就来,我劝你放尊重些。”声音微微颤抖。

桂立文却“噗”的笑了出来,声音里尽是讥诮,“他这会儿不知道多忙,哪有功夫管你。我说,小美人,代齐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张好皮囊。要说有用,那还得是哥哥这样的。让哥哥陪陪你,吃了甜头就知道哥哥的好了。保管让你快活的欲/仙/欲死,以后再不想那人。”

婉涔听他越说越粗鄙下/流,脸早羞愤的通红。看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只好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退了几步,遇到了阻拦,侧眼一看已经到了露台边。

桂立文笑的更放/荡了,“再躲呀,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挑下去!”婉涔冷冽的说。

桂立文哪里相信她,依旧淫/笑着往前走,“你跳一个看看,老子活了这么大了,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就是没见过美人儿跳楼。”

那露台栏杆并不高。白石砌的宽宽的一条,婉涔手脚并用,转身一跃,就站在栏杆上面了。

桂立文愣了一下,仍旧笑,“我就不信你会跳。”

婉涔看他离自己还有两步,索性一闭眼就往后倒下去。

耳边先听到一声闷哼,意向里的下坠感就持续了几秒,就停止了。

婉涔感觉倒腰被人圈着,半个身子已经掉在半空中。全身的重量都系在腰上的胳膊上。婉涔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代齐。

代齐脸上殷红着,不知道是慌乱还是什么别的。婉涔的腰在他的臂弯里,代齐再一用力把她给捞了上来,扔在露台上。

婉涔经过这一场,腿都有些软了,坐在露台上喘着粗气。再看桂立文躺在地上,已然晕过去。这时又有风吹过来,身上那些冷汗一激,更是说不出的寒冷。抱着双肩摊坐在地上。

抬起被石头磨破的手掌,伤口盈出了些血,在空中甩了甩。再看看地上坐着的狼狈的那婉涔,头发都乱了,衣服领口往下掉了半截,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肌肤。她不停的把领口往上拉。

裙子也划破了。那样子,真是狼狈又可怜。

代齐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你胆子真是不小,说跳就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婉涔摇摇头,拢紧了外套,苦笑着说,“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这句话“澎”的就砸在他的心上,生生的疼。比命重要,是这样的么?那么跟夏子凌的命比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