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摁绑买卖?”洪振国不乐意了,这些个调皮崽子,居然还敢给他唱起反调来。“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王建设!上沪知青!”愣头青王建设大声答道。

“王建设是吧,我记住你了。”洪振国脸色黑沉地道,“拿行李!你说得倒轻巧,你知道这一列知青有多少人吗?你知道去替你们拿行李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吗?你怎么不说,你们来之前就应该坚持艰苦作风呢!穿什么皮鞋!不要是吧,行行行……老董,把这些都给我收回去。”

“别别别。”曾干事忙上前拉住洪振国,“你跟他们计较什么,愿意的就来登记,不乐意的也不强求。”

说完又指了指蒋蕴生,“对,就是你,来!你来给大家登记。”

然后又点了两个女同学,一人守一辆板车,开始登记后,赶紧把洪振国拉到一边劝解起来。

队伍里大家踟蹰了一阵,很快就有人上前去领鞋子,相比一块八毛钱的便宜解放鞋,皮鞋最便宜的也得十几块呢,就是先前梗着脖子的王建设,在犹豫了一会后,也还是上前去领了一双鞋子。

第一个上前领鞋子的人,直接被点名站在一边给后来的人找码数,发鞋子。

蒋蕴生认认真真地,仔细登记着名字、码数还会细心地问一句是分在哪个连队,会仔细在后面标注起来。

她本就长得非常漂亮,认真起来的样子更是吸引人,大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十分妩媚的一双眼睛却偏偏长了一对英挺的眉毛,鼻梁遗传父亲,比寻常女孩子都要笔挺,天生带笑的双唇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肤色白皙,面容像水墨画一般赏心悦目,在蒋蕴生那里领鞋子的男同学特别地多。

这一忙一直忙活到了十一点多钟才算是忙完,大家被董站长安排到一间堆满了空麻袋了空仓房睡觉,大家把麻袋抽出来,也不讲究,和着衣裳就躺了下来。

“累不累?”莫红梅替蒋蕴生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把水壶拧开递给她。

“这个给你的。”蒋蕴生喝过水,从军绿书包里摸出一双毛卡纸包捆住的解放胶鞋递给莫红梅,“我特意给你留的,明天穿新鞋子,开始咱们的新生活。”

“你给我拿这个干嘛,我穿的就是胶鞋,别浪费钱。”莫红梅瞪她一眼,没有接。

蒋蕴生笑了笑,把头靠到莫红梅的肩膀上。“生日快乐,红梅。”

莫红梅正拧壶盖的手顿了一顿,微微笑起来,把那双胶鞋拿到手里,“这倒是难得,咱们认识好几年,今年你第一次记住我的生日。”

你不知道我前世记了十几年,可是每一年你都不在。

蒋蕴生低着头借着解鞋带的动作,把眼泪给憋回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正常。“那是,我以前不懂事嘛,你放心,以后我都会记得的。”

刘利香靠在麻袋上,双眼紧闭着装睡,十分羡慕莫红梅和蒋蕴生两个人的友情,不过要让她像蒋蕴生一样,一出手就是一双新胶鞋她可做不到,一块八毛钱,可以买很多很多吃的了。

“我可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了啊,睡吧,明天还要走很远的路呢。”莫红梅小心地把胶鞋收起来。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蒋蕴生被熟悉了起床号唤醒,坐起来一看,大家还睡得死沉列沉的,想到列车上的条件,蒋蕴十分理解,不过。

“起床啦!”蒋蕴生一边穿鞋子一边催促身边和莫红梅和刘利香赶紧起来,至于其他的人,蒋蕴生喊了两声还被人嫌弃后,就噤了声,只拉着还打着哈欠的刘利香和莫红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出了仓库。

榆林站是一个十分小的站台,站台前是北大仓独有的窄轨铁路,火车站旁是大边的白桦林,后面是成排的仓库。

清晨金色的暖阳缓缓从东边升起,徐徐的微风吹得人舒服极了,东边的白桦林好似都被渡上了一层金边,蒋蕴生来不及感叹这无边的美景,风快地拉着莫红梅和刘利香往集合地点去。

此时,各连队的连长正面沉如水地站在一边,看到她们三个面色微微缓了缓,示意她们站好,这时这一大片空地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兵团战士,知道什么叫兵团战士吗!从你们过政审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北大仓的兵!就是一名兵团战士!就要遵守兵团的纪律!但是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吊儿郎当,你们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有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床的兵嘛!……”

等到大部队集合完毕,清点了人数,一大群还迷糊着的知青们被洪振国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看洪振国及其他几个连长的架式,若不是要急着赶路,且没有禁闭室,他们这一车好几百个知青估计不是要被关禁闭,就是要罚站。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众知青们才真切地感觉到,他们已经是兵团的一员,顶着兵团战士的光荣称号,也不只是光说说而已,而是需要自己身体力行去维护的。

“哎哟,这路可真长,什么时候才到哇。”刘贺农是川省知青,一口流利的川普说得十分有味道,好几个知青吃吃地笑起来,见刘贺农瞪过去,忙忍着笑看向远方。

刘贺农心里也十分懊恼自己的普通话,但她们那儿的人都是这样说的,这一时半会她也改不过来,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起来。

“笑什么呢,好像你们说话说得很标准一样,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吗,不然,你们说两句来听听。”刘利香看在同是刘姓的份上忍不住替刘贺农打抱不平。

大家顿时都不好意思笑了,要说标准,这里的人还真没有哈市的知青们说得标准,她们自个的舌头都有些缕不平。

刘贺农见有人替她说话,开心极了,立马凑到刘利香的身边,热情地同她搭起话来。

她早就看见了,这个刘利香最开始也不认识蒋蕴生等人的,也是后来才加入进去的,既然刘利香可以,那她刘贺农自然也行,她虽然热情地同刘利香搭着话,但余光却总是注意着蒋蕴生和莫红梅。

看向刘利香热情的目光深处也隐隐带着不屑。

单纯的刘利香并没有多想,刘贺农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蒋蕴生在前面听得直摇头,她现在才知道刘利香刚来时居然是这样天真的性子。

和前世那个八面玲珑,心机不浅的刘利香简直差距太大。

莫红梅见她摇头,以为她是累了,问她。“你是不是累了,坚持一下,咱们不能掉队。”

“没事,我不累,你累不累?”蒋蕴生摇摇头,却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要到极限了,毕竟这身体是十七岁的蒋蕴生的身体,而不是前世后来那个能去码头抗麻袋的蒋蕴生的身体。

看了看路上的里程碑,已经走了快一半的路程,按这个速度下去,蒋蕴生觉得应该今天晚间就能到地儿。不会像前世那样,因为装备原因,一个个地掉队,导致一天能到了路程,硬是走了一天半近两天,还在荒郊野外露宿了一晚。

“我还能坚持,你的包给我。”莫红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了看头上的骄阳,这都已经走了快三个小时了,虽然速度不算太快,但对于她们这些初出社会的女学生来说,还是有些扛不住。

“不用!”

正摆着手,后面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大家全都停了下来,挨着白桦树站定,俱都期盼地看着道路的后方。

很快第一辆汽车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它的身后跟着十几辆同样类型的大汽车。

是一辆军用的大卡车,车身上还有着三零七字样,正想要招手的女同学们都怯怯地收回了手。

蒋蕴生知道这是驻扎在这里的军区车队,应该也是运输物资的车辆,是不可能为她们这些知青而停的,不过大家都有些激动,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车队,尤其是透过车窗还能看到副驾驶上一个个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的现役军人。

“天啦,近一百辆汽车!”莫红梅凑到蒋蕴生的耳边惊叹着说,又有些疑惑地问。“不过,那些军人怎么看上去和我们的年纪差不多?”

“应该也是新兵吧。”蒋蕴也不大懂。

等军队过去了好一会,大家才集体回过神来,见前面带队的连长又开始催起来,只能咬咬牙抬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往前行去。

前世你穿着皮鞋都走到了地方,这辈子可别丢脸啊!蒋蕴生不停地心理暗示着自己,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初是怎么忍着血泡带来的疼痛走到地方的。

这时又过去了几辆敞篷卡车,车身上依然有些三零七的字样,大家只是看了看,便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车开到前头居然停了下来,从上头跳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高个男人,没有戴军帽,钢针一样的板寸头右耳上方剃秃了瓢,露出和小麦色的头皮,绿军装也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白衬衫上的风纪扣敞开着,十分不修边幅的样子。

男人看着不修边幅,实则气势十分强悍,大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他,自然也注意不到他堪比影视明星的英俊脸庞。

显然洪振国和他挺熟悉,两个人说了几句,又见洪振国冲后头的小兵们招呼一声,就听着前头的知青开始欢呼起来。

紧接着就看到他们往军卡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