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站在玄关处,前面放了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她思索了几秒脱了高跟鞋换上,他已经转身走进客厅,她抱着资料跟在后面,将东西放在茶几上。

一回头又没了他的身影,她站在茶几前稍稍环顾四周打量房子的陈设,一百多平的单身公寓,简单的黑白系列风格,十分的硬朗化,和他的风格很像,并没有太多的家具,房间和房间之间用的都是玻璃,一望到底。

顾景牧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灌啤酒和一罐可乐,“将就着吧。”

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包扎着,开了啤酒兀自坐在沙发上,因为窗帘没有完全拉开,屋子里还有点暗,他的身子半隐在光线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拿着啤酒。

她的视线自然的又落在他的左手上,若不是在医院听见医生说,她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左手其实是没有知觉的,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和正常人实在是太像了,加上他俊逸沉着的外表,谁又能想到。

“没有白开水吗,你现在还不能喝酒。”她听见空气里自己的声音,良心什么时候多管闲事的跑出来溜达,也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他的回答从空气里传来。

“厨房在那边。”

顾景牧没动,伸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颜子衿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厨房里很干净,一般是两种可能,一是做饭之后整理的很干净,二是压根就没用过,顾景牧的厨房很显然是第二种,闻不到一丝人间烟火的味道,黑色流理台上连油盐酱醋都找不到,在厨房转悠了一圈,从柜子里找到热得快,洗干净后装满水。

从厨房出来他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资料,看的一丝不苟,她想了想正要开口离开,他忽然指着文件上的资料问她。

“经济类纠纷是指经济法律关系主体之间因经济权利和经济义务的矛盾而引起的争议。它包括平等主体之间涉及经济内容的纠纷和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作为行政管理相对人与行政机关之间因行政管理所发生的涉及经济内容的纠纷。”这是对经济类纠纷案件的统一概括,不明白他为何问她这个问题,还是耐心的等他接下来的话。

“这个案子属于什么案件类?”

她打开资料,翻开看了下,“是企业兼并纠纷。”这类的案件对于顾景牧来说是小案件,据传他真正在圈子里名声噪起是因为一桩胜算极小的股权确认纠纷,赢得十分的漂亮,在业界称为传奇。

“很小。”她说完故意看了眼他的表情,变色龙这次又变了色,脸色沉了沉,她痛定思痛,自己刚才不该那么诚实的,应该拍马屁说胜算很大,但又确实不是自己的风格,哎,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很好,在没有其他证据的前提下,你需要考虑的是什么?”

“利用仅有的证据达到目的。”这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刚进事务所的第一天,顾景牧亲自教她的话。

“拿去好好研究。”

他忽然起身,将资料全部推向她,然后消失在视线里,没一会换了衣服出来,手里拿了几张纸,递给她,她狐疑的打开,是这个案件的资料。

“写出出庭计划。”

顾景牧在她惊讶下进了厨房,她摸着厚厚的资料,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惊讶于他的态度,另一方面又高兴,能够出庭可是她今年最大的愿望。

顾景牧端了两杯白开水出来,放了一杯在茶几上,自己端了一杯进了书房,书房和客厅之间用的是玻璃隔开,站在书房里可以看清客厅的一举一动,不大亮堂的客厅里,她趴在茶几上,伏案写着东西,神情十分的专注,是他不常见的模样,穿了一件白色的蕾丝衬衫,越发显得消瘦,小小的一团。

印象变得模糊,是谁在耳边撒娇说法律条文太拗口,没有小言来的精彩,又是谁拉着他喋喋不休的说着事情,说到口渴,嚷嚷着要喝伊利酸奶,不能加热,非要加热,这些记忆,支离破碎的从脑子里飘落,一片一片,顾景牧蓦地发现,就算是回忆,也变得鲜活起来。

“进来。”

颜子衿手里拿着计划进来,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看着他接过,并没有看,而是放在桌上。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顾景牧看了眼时间,“我叫了外卖,吃完在走吧。”

她愕然,想找个理由拒绝,肚子不适宜的叫了声,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他闻声笑了出来,她很少看见他笑,不管是在私下还是工作上,顾景牧只会变得更深沉。

“你笑起来很好看。”

说完这么句话她就后悔了,夸男人怎么能用好看两个字,而起那个人还是顾景牧,没准踩到他的地雷,炸的粉身碎骨。

顾景牧敛起脸上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搭在键盘上,“子衿,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起身离开,颜子衿想不明白她什么时候也夸赞过,或许只是他调侃她呢,重点是他刚才叫她子衿。

若是别人叫她子衿,她会觉得正常,但那个人若是顾景牧的话,大概就不大寻常了。

午饭在顾景牧那里吃的,简单的三菜一汤,叫的外卖,菜色清淡,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指着酸辣土豆丝开口:“里面多了一个调味品。”

“葱花。”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以及他“咻”的变掉的脸色,颜子衿觉得这顿饭实在是吃的艰难,临走之前,顾景牧面色不善的打开门让她离开,就好像她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下午回到办公室,从电梯出来正好碰到要下去的林书锐,把她拉到墙角:“景牧留你吃饭了?”

提及那顿算不上愉快的午饭,她还是点点头。

“你去吧。”

林书锐高兴起来,挥挥手,拎着公文包进了电梯,她不明所以,千万思绪在脑子里转悠,有种林书锐要撮合她和顾景牧的意思,第一时间另一个想法从脑子里跳出来,顾景牧和林书锐才是一对啊,你看看他们多合拍啊!

…………

顾景牧的住处是位于市中心的颐景苑,车水马龙闹市中的一方净土,当初开发商开发的时候,为了在闹市中打造一方净土,房屋的建造材料上用的都是一流的建材,隔音效果很好,顾景牧从电梯下来,直接去了停车场,司机已经为他拉开车门。

“顾先生,去事务所?”

“直接去医院。”

司机自从给他开车以来,一直都是恪守尽职,除了份内工作的事情,其他的交流并不多,从泛泛的交流间大概摸清楚,顾先生是个严谨、理智的人,大概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情绪波动。

“顾先生到了。”

顾景牧闭眼,合起手里的资料,侧头,正对着医院大门口,下车,走了进去。

秦泽峰刚从手术室出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顾大律师已经推门进来,助手护士知道他们之间朋友的关系,并没有阻拦。

“这么早来,不会是专门给我送早饭的吧?”

秦泽峰和顾景牧认识这么多年,此刻大概也摸清楚他的想法,直截了当的开口:“她没有同胞姐妹吧?”

顾景牧在椅子上抬头,一夜未眠神色有些疲倦,眼窝下一片青色,修长的手指波澜不惊的揉了揉太阳穴:“没有。”

“这么说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你们也相处一段时间了,没发现?”

没发现其实就是最大的发现,顾景牧心里十分明白,只是一直不敢面对,没什么比忘记来的更可怕,他还站在原地,而那个人早已经物是人非。

“看样子是确定了,现在打算怎办?”

秦泽峰慢条斯理的换衣服,顾景牧纹丝不动的坐着,垂下的眼睑透露了他的心思,秦泽峰忽然话锋一转:“芷恩回来了,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她可是一直嚷嚷着要见见你。”

“时间你定,换药吧。”

秦泽峰也不做纠缠,换药这种活,一般是由别的医生完成,但顾大律师的金手怎么能让别人代劳,熟练的撕开纱布,伤口还没有愈合的趋势,且周围一圈发红发肿,是发炎的症状。

按着伤口:“碰水了。”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实在是了解顾大律师不爱惜身体,“这只手就算是废掉,你也不能这样折腾,想截肢不成?”

“截和不截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可是残废。”

“呵~~顾景牧若是残废,那还给别人活路吗?”秦泽峰嘴上这么说,心里仍旧是不平衡,那场车祸他是主治医生,参与整个过程的治疗,所以清楚的知道这条手对他的重要性,也更清楚那个女人不可替代般的存在。

“要治疗快点,我今天还要出庭。”

“带病上场,也不怕输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顾景牧从医院出来已经将近九点,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到法院,台阶上,颜子衿一身黑白正装,露出纤细的小腿,一路小跑着过来。

“顾律师,你要的资料。”跑腿的小厮大抵就是她这样,没人权,没地位,大清早捧着资料站在门口就为了等顾大律师,送上薄薄的几张纸。

顾景牧接过扫了眼,“一起进去,就当作学习。”说完走在前面,留给她一个三分潇洒,七分严肃的背影,她立马小跑着跟上,能旁观是非常不错的福利。

他今天辩护的是一个股权继承的案子,这类的案件错综复杂,不仅要有专业能力,还需要强硬的交际手腕,很显然,顾景牧这两点都具备。

从开场到最后,他的条理都非常的清晰,一步步将对方逼入死角,或说是引入他的圈套里,当法官宣布被告人罪名成立的时候,她第一个从座椅上站起来鼓掌,单薄的掌声成了场上唯一的掌声,错愕的回头,掌声整齐的响起。

顾景牧站在席间,回望着座位上傻傻站着的女人,和第一次带她上庭的时候一模一样,傻里傻气的,嘴角却不自觉的弯起,有些画面和回忆里重叠,慢慢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