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克夫相

也怪红玉杏的母亲离世太早，偏偏是青春韶华花一样的年龄，只留给自己的恋人无比的遗憾无限的怀念以及无穷的念想，就像是转瞬即逝的烟花，越是短暂，就越是美不胜收的。

故而，在红老爷的心里，怕是世间最迷人的女子当数红玉杏的母亲蔡氏吧？

说来，红玉杏这人也真是人贱命硬，克死了她的亲生母亲还不说，她四岁时，红广陵本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孰料，在红玉杏十八岁准备出嫁时，她的未婚夫又突然暴病而亡……于是乎，克母又克夫，成了红玉杏嫁不出去的关键所在。

稍稍有点身份的人，娶妻也当娶名声好的，有谁愿意娶个扫把星回家呢？而身份低贱的佣人小子，红老爷却又很是要脸面死活不让红玉杏嫁，于是，误了一年又一年，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也只有老在家里的份儿了。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孤苦伶仃的任光阴一天天蹉跎，心里能够健康才怪，也许正是因为越来越对嫁人的事失望，红玉杏才如此饥渴，随便找一个待她贴心的穷小子，便把自己的一颗芳心送了出去，时间久了，自然习以为常，怕是拿着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的心了。

春雨在前面小心翼翼的走着，李四贵便在后面默默跟随着。俩人摸黑走到红玉杏门口，春雨轻声叩一下门，然后叫了几声“大小姐。”

屋里，翠玉正在离门口近一些的地方搭铺而眠，本是刚睡了个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声响，便赶紧爬起来披上外衫，然后点起蜡烛。

“这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吵？不知道大小姐正生着病吗？惊扰到了大小姐，小心你的……”翠玉满腹火气，她慵懒的下了床，趿着鞋边走出来开门边气冲冲的喋喋不休。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已经打开了房门，待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之后，她倏地打了一个激凌，底下的“狗命”二字硬生生被她吞了下去。这，这站在门口之人不正是大夫人嫡生女儿巧姐儿房里的大丫鬟春雨吗？哎哟喂，今晚的太阳莫不是打东边落下的吧？来不及多想，翠玉赶忙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容，结结巴巴的道，“哟，姑……姑娘是您过来了啊，哪……哪阵香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呢？”

“少废话，大小姐呢？我找她有急事！”春雨是来办事的，哪里有闲情逸致来同翠玉费口舌，她一把推开翠玉，气势汹汹的叫嚣道。

“谁啊这是？半夜三更来闹鬼叫呢是吗？翠玉，你是怎么守门的，不把这无聊之人打出去，是等我亲自动手吗？”红玉杏在睡梦中被这杂乱无章的声音给吵醒了，借着烛光，她正巧看到春雨将翠玉给推了个趔趄，再加上春雨制造的那噪音污染，都足以令红玉杏紧皱眉头，怎管它三七二十一，红玉杏接了春雨的话茬，扯着嗓子便喊了起来。

这疾言厉色的一声立刻像是六月寒霜侵来，直令春雨和翠玉同时打了一个冷战。

这红府的人谁不晓得，大小姐红玉杏天生就是个性子懦弱好欺负的，向来说话瓮声瓮气死气沉沉，越是遇到什么重要事或是棘手事，就越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pi来。可是现在，怎么这个大小姐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呢？是还没睡醒才会如此吗？

“大小姐，你别生气，我……来找你有点重要事。”春雨来不及想太多，她收敛了刚才的气焰，赶忙趋步走进屋里，笑嘻嘻的靠近红玉杏的床榻，温声说道。

“你是谁？哪个房里的？吵了我的好梦，以为你仗着你的主子有些威德，我不敢罚你是吗？”红玉杏还保持着刚才怒吼时半卧着的姿势，说话时，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抬了眼皮，她也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大晚上的跑来串门之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夫人小姐，所以，红玉杏自是有恃无恐，不端一下自己这当主子的尊严，实在是枉费自己做了一回千金。

春雨被训斥得有些木讷，她却不知道此刻的红玉杏是真的不认识她，只道红玉杏这是明知故问故意拿话来噎她。

春雨心虚着，毕竟她这可不是为着她的主子捎话来的，而是她自作主张的逆了大公子的做法，偷偷放了大罪之人李四贵，又想要撺撮着大小姐红玉杏继续与李四贵私奔而去，莫再回返。

奴才教唆着主子犯事，这种行径在红府来说，是该被乱棍打死的，哪怕再怎么通融，讨得个最轻的处罚，也是要被送出府做苦役一辈子不得再踏进府门了。

春雨本是胸有成竹的来游说红玉杏，但是如今被红玉杏这一呵斥，她的理直气壮突然就如同被充了多余的气压的球体般，一下子便爆破了。

“大……大小姐，我是二小姐巧姐儿房里的春雨。我……帮您把李四贵从地牢里给救了出来，现在，他就在您的门口，大小姐要不要让他进来一见？”春雨也是欺软怕硬惯了的，她哆哆嗦嗦的说着，边说，还要观察一下红玉杏的表情。

“李四贵？”红玉杏一下子愣住了，原来，巧姐儿房里的丫头竟然这样大胆，连大公子的命令都敢违逆不说，还敢私自从牢里救人？

这夜半三更的，如若自己不同她合作，不愿意见李四贵的话，她会对自己使用迷药熏香之类的吗？

“我知道了。”红玉杏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她还没弄明白，这个春雨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歹意，莫不是这古代的红玉杏，与巧姐儿房里这春雨一向投机，故而，春雨敢冒着生命危险帮她？

不，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重生了一回，红玉杏宁愿改变自己，让自己从此狠下心，做一个六亲不认绝情绝义的人。

“大小姐，我去把那李四贵叫进来。”春雨陪着笑脸陪着小心，面前的红玉杏，让她感觉太陌生了，她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出去等着，约莫着我穿好衣服收拾好仪容你再带他进来。”为了以防万一，红玉杏只能先用这缓兵之计，她的声音故作温柔起来，看向春雨的眼神，也融进去许多赞许之意。

“是。”春雨有些受宠若惊，就说嘛，红玉杏只是纸老虎一个罢了。

不过，春雨又有些着急，她在想，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这红玉杏能不能赶紧的先跟李四贵私奔出府，再研究什么仪表仪容问题！装什么清纯清高呐？谁不知道，红玉杏与李四贵维持了暧昧关系许多年，怕是红玉杏此时，早就不是什么处子之身了！

但是不满归不满，春雨作为一个奴才，也不敢一味催促，只得答应一声，心里却盘算着，自己和李四贵只消在门外等一小会儿也就罢了，然后便赶紧闯进来，那样，既给了红玉杏面子，也节省了自己的时间。

本来，她蛮可以把李四贵送来就自行离开的，但是，她又担心着李四贵和红玉杏这俩蠢货愚笨无能，别还没等逃出府门就被门丁抓回来，那岂不是白费了自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救人的劳苦功高吗？

春雨听话的出去了，翠玉却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她颤声问道：“小姐，你还是要做出这等于情理难容之事吗？虽说红家并不容你，可如若脱离了红家，小姐更是无处藏身了，怕是要做那沿街乞讨的流浪儿，无以饱腹了……”翠玉应是动了真情，说着说着已是泪水盈盈。

“时间紧迫，翠玉，你在这里拖住他们两个人，我从窗户逃走。”红玉杏早就拿定了主意，她可不能被春雨和李四贵挟持了去，她必须稳住那二位，然后偷偷离开，不然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待浑水泼到了身上，谁还会相信她是干净的。红玉杏说着话，也不等跟翠玉解释明白，便已经打开后窗，跳窗而下。

后窗离地面两人高的距离，红玉杏的身子还虚弱得很，这一跳窗，着实被摔了个腰酸被痛腿抽筋，但是她不敢有所停留，而是一溜烟地冲出后院，躲到了假山石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一夜又冷又怕，却不知李四贵离开了没有，红玉杏缱绻在一个角落，隐忍的熬到了天亮。

周遭的景色渐渐明亮起来，小桥流水，奇石叠峰，尽被一行行郁郁葱葱的翠绿和姹紫嫣红所包围。

“大小姐……”

“小姐……”远处隐隐传来呼唤声，有男声，也有女声。

待到声音拉近，红玉杏分辨出，这里边，竟然还夹杂了翠玉的声音。红玉杏精神一振，她偷偷探出脑袋，往声音传出的地方望去，果然见翠玉正指挥着几个粗使丫头和小厮们在四处寻她。

红玉杏心中欣喜，想必这晴天白日的乾坤朗朗，李四贵定是不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吧？况且，这还是在人人视李四贵为重要人犯的红府。

红玉杏不再以假山作屏障隐藏身形，她从山石凹陷处起身，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