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密林陷入沉睡中,死寂得没有一丝人气。
林一唯睡不着,她悄悄地起身,将初雪身上的薄毯轻轻盖好,蹑手蹑脚地拉开帐篷,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一唯转过身的一瞬,相背而睡的席斐城还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却睁开了眼睛。
一丁点的声响在深夜中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夜凉如水,月华倾遍大地。
林一唯遥望天穹,她想,月昼、星冥是否就躲在那河流的尽头。
偶尔鸟叫虫鸣,细微的笛声悄然而起。
笛声缥缈轻盈,忽远忽近。
福祸不明的夜,周围的枝桠挥舞着扭曲的手臂,犹如魑魅魍魉,林一唯惊出一身凉意,不敢多呆。
正要折身往返,却见初雪直直地走出来,眼睛闪着冷冷的幽光,一步一顿极为规律,极为机械。
“初雪!你上哪儿去?”
初雪眼神冷漠地擦过她的身侧。
“别碰她!”林一唯正要拉住她的手臂,身后传来一声压低的告诫。
笛声还在继续,绵软如绸段,柔魅入骨,极至蛊惑。
席斐城目光复杂地看着初雪的背影,“你没发现她有问题吗?她听不见你说话,我猜她被人用笛声控制了。”
“不可能,初雪的能力我比你清楚,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受人控制!”
仿佛故事的情节进入,欢快的笛声转为哀戚,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初雪双手环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野兽受伤一般的呜咽声,似乎笛声让她极为痛苦。
“席斐城,她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我就去看看,就看一眼,我保证我不碰她。”
“不要去!她现在失去神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席斐城按住她的肩膀。
伤痛渐沉,似悉数化为力量,笛声再一变,转为,如杀伐之音,如征战之音,凄厉凛冽。
“不行,我不能不管她。”林一唯刚想上前。
“啊!”初雪发出一声痛苦凄厉的大叫,头微微昂起,月色下,她高扬的头至颈的曲线优美无比,邪魅无比。
突然,她眼睛红光一闪,浑身顿时充斥着阴狠、诡异的气息。
林一唯吓得后退一步,“初雪!”
她目无焦距,林一唯还在愣忡间,初雪五指虚空一划,挥出凌厉的刀刃袭向林一唯的胸口。
身后一双手使劲的一拉,两人狼狈地跌在地上,之前她站立的那处土地上,出现一个狭长的凹处。
“你在做什么!”席斐城怒斥她。
“对不起!”她失去冷静了。
“走!我们快走,她已经完全失去神智了!……”席斐城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耳语。
初雪带着杀戮之气一步步逼近。
“快走!”席斐城挡在她身前。
林一唯犹豫地轻启,开了又阖,却发不出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似乎知道他在犹豫害怕什么,席斐城露出一丝苦笑,出口保证,林一唯才飞快地跑远。
初雪还是空洞的模样,双眸赤红如血,瞳中红芒乍射,霎时间眉目间妖娆之态更胜以往。
乌云遮月,凄风呼号,松林如海浪轻摇,青草似青烟摇曳。空旷的漆黑天幕下,笛音袅袅不绝。
初雪唇边勾起冷冷空泛的笑容,纤手拂过耳际,聚集念力,口舌龛动疾念法诀,手中发簪倏地伸长舒张成眩光熠熠的金色长杖,流光溢彩。
权杖前端是一轮弯月,旁边众星围拱,光芒似月辉流泻,遗落一地清丽华光。
星光斑驳闪烁,乍现乍隐,飞舞波荡,绕着弯月涡涡流转成夺目的银色圆环。
她指诀一弹,圆环破空腾飞,盘旋间万缕银芒咆哮逸出,炫舞着向他疾驰飞射而去。
刹那间,沉黑如墨的凄迷夜空被照的雪一般透亮。
席斐城狭长的眼眸眯起,硬碰硬怕是他整个人都要被碾成齑粉。
凝息聚力,他身形迅疾灵敏如厉电,穿花舞蝶一般周旋急转。
万道银辉屡屡落空,烟花般落地消逝,只地上刻下无数坑坑洼洼的痕迹证明方才的异常绚丽。
席斐城口中,掏出腰间的枪,狭长的凤眸眯起,瞳色加深,他答应不伤害她,可没有答应任人宰割。
片刻后,席斐城的枪抵着初雪的前胸,和她身形毗邻地倒伏在地。
霜风凄厉,月华泠泠,隐约可见地上一大滩的殷红。
两败俱伤。
敌方似乎是站在上空观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笛音戛然而止。
久久不见其有任何动静,地面上传来鞋履踩上枯枝的“吱吱”声。
黑衣人缓缓地走进,露出一张美艳更胜女子的容颜。
他一把将趴在上面的初雪掀开,“啧啧!席斐城,看来想杀你的人可真不少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弯腰正待要将席斐城拽起,冷不防席斐城霍得然眼眸大睁。
他心下发憷,一愣不过片刻,一颗子弹已经尖啸着对着他的心脏而来。
他足下一点,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收势抽身已然不及,子弹穿透肩膀去势不停,“噔”沉闷地一声钉入树杆,树叶沙沙作响。
耳边传来风的呼啸,背上也有暗器袭来!他赶紧后退躲避,却仍有数道银箭没入体内。
他捂着肩膀痛呼出声。
“喻湛,又是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席斐城曼斯条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啧,真脏!
“不错,是我!我倒是小看了你们两个!”喻湛擦掉嘴角的血渍,站直身体,不羁地轻笑一声,毫不在意肩上的窟窿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刚才的笛子就是你吹得?”初雪和席斐城并排而战,冷冷地问。
除了一开始对林一唯的一击的确是迷了心窍,之后她都是装的。
“不是我!”喻湛一口否认。这个女人还真有几分能耐,背上那几针已然伤了他的元气。
“当真?你若敢骗我……”初雪注视着他,苗木微眯,轻轻一笑,没有将话说下去。
地上的血迹不过是她布下的障眼法,料定敌人的手后,得意忘形分神的时候,一定不会留神仔细看。
喻湛笑得咳起来,身上流露出狂傲之气,“我喻湛做过的,还没有不敢承认的。席斐城,既然今日对付不了你,那就后会有期了!”
他人影往后疾退,浮光掠影一般。
“想跑,没那么容易!”初雪一声长啸,矮身俯冲疾掠。
席斐城只觉眼前人影憧憧,黑影如水漪幻影般虚浮飘渺,眼风一扫,只见两人身形交错,已在百步开外。
初雪追出数理路,都不见他的踪迹。她闭上眼,以神识探扫方圆百里。
没有,没有他的气息,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初雪纤眉紧锁。
突然,脑中炸开一道亮光,不是调虎离山吧?她急忙返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