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乐问自己，假如一开始就知道龙陌要怎么救丽丽，她还会不会破涕为笑，抱怨它怎么不早说。她问自己，在那一刻之后，是不是很多东西都不同了，她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龙陌……”
“……”
内丹。
缓缓从她左胸透出，隐约的点点金黄被厚重的混沌包裹着，溢满了黑色的光泽，他们面对面坐在书房的沙发床上，内丹浮在他们眼前，布偶兔子被她轻轻摆在手边。
她想问：龙陌，你要做什么。
但她没有来得及问。喀拉一声脆响，很轻微的声音，轻微得像是头发落在刀锋上断开，水滴掉进河里碎开，云朵浮在天上被风吹开，那么轻微，却重重敲击在她的心口，让她眼眶瞬间发红。那么狠，是内丹不是别的东西，却是眼也不眨，决绝而干脆，秦小乐下意识抬头去看龙陌，看它抿着颤抖的嘴唇，脸色白得透明，眼神却平静而坚定。
完整的内丹碎下了一块，很小的一块，跟她小指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的一块。那小小的一块，剔透金黄，不染丝毫污浊，熠熠发光，缓缓地，缓缓地落入布偶的身体里，短暂的静默后，布偶通体透亮，散出柔和的白光。当白光一点点收敛直至不见的时候，布偶轻微地动了动，又动了动，然后“醒来”。
“丽丽……？”秦小乐捂着嘴，那声呼唤轻得就要听不见。
“……”布偶坐起来，有些困惑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脚，望向秦小乐发出了细细的声音：“小乐？你怎么……奇怪，我好像把妖魄给小姨了……”
“丽丽！！呜呜呜……”
秦小乐不顾一切地把兔子布偶抱进怀里，二十年了，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幸运地再次找回曾经的幸福？她放任自己哭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孩，要把这二十年所有的思念，所有的自责，所有的委屈统统哭出来，像是谁也阻止不了她，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她。
“小乐……”小兔子贴在她的胸口，跟着悲伤喜悦，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眼泪这种东西，估计也是要哭的。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神），它没有说话，没有感到悲伤喜悦或者其他什么，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缺了一块的内丹，不是看它的残缺，而是看它的污浊，这让它想到了蛟，想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那个时候它还在天上，还是龙神……
“……龙陌？”
力气被疼痛剥夺，龙陌顺着沙发床的靠背缓缓倒了下去，它闭了眼，像是累了，又像是不愿再看那些污浊。不过很快，它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光影已经模糊不清，但它还不能放纵自己彻底散去意识……
“内……丹……”
“龙陌！”
龙陌咬了咬牙，不理会秦小乐急切的声音，它略微抬起手，用残余的丁点气力送自己的内丹回去，它的内丹需要秦小乐的净化之力，假如趁它昏迷，内丹回到它的身体里，后果不堪设想……
“咳……嗯……”
“龙陌？！”
回去了，看着黯沉的黑光隐没在秦小乐的心口，龙陌安了心。它不禁望向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人类，不但没有受到污浊之气的吞噬，反而安抚着它、束缚着它、净化着它……
“秦……小乐……”
“龙陌，为什么会这样？你的伤口……”
“悲……伤……咳咳……吾之内丹……会遭其……浊污……”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不许……再哭……哭了……”
它不是在安慰她，而是在警告她，虽然听起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内丹和秦小乐情绪之间的关联，它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况且它现在真的是糟糕透了。
内丹缺损，它受到了重创，再也控制不了体内的伤势，维持不了人类的样子。看起来愈合的手腕、膝盖和胸腹间的伤口其实并没有好，如今再次裂开，血肉模糊。最初尖锐的剧痛随着意识的散开而减轻，它只大约知道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来，浸透了衣服，落在床单上，滋滋冒着烟，腐蚀着属于人类的东西……
“龙陌！！！”
它很想说，它不会死，不用喊得那么凄厉，但它太累了，只是无力地呕出了一口污血，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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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乐快来！龙神大人要醒了！”
“真的？来了……来了来了！”
“嘘，再等一会儿，应该快了……”
“哦哦，好……”
龙陌再次醒来的时候，在秦小乐的房间，它躺在她的单人床上，盖着印花棉布的空调被，床边跪着……
咳，确实是跪着。秦小乐绑着马尾、穿着围裙和小兔子并排跪在床边，见它睁开眼，一人一兔动作非常一致地向它行大跪拜礼。
“龙神大人~”
“您醒来真是太好了！”
交杂在一起异口同声的声音，滑稽而可笑，叩拜完毕，小兔子先一步“矫捷”地爬上沙发床，熟练地拿了床头柜上的棉棒，沾了沾水，在龙陌的嘴唇上润了润，而秦小乐也不甘示弱地蹭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看着各处缠裹的纱布终于不染新红，不再被腐蚀断开。
“您吓死我了！忽然就倒下了！忽然就浑身是血！怎么喊都喊不醒！吓死我了！”秦小乐拽过小兔子抱在怀里，又向着龙陌深深地弯腰鞠了个躬，“龙神大人，我跟丽丽商量好了，您在人间的这段时间，我们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是！”小兔子附和道，一把揪住了秦小乐的领口，迫使她再次鞠了个躬。
“……”龙陌看着一人一兔咋咋呼呼的样子，没有“配合”地给予什么类似于笑的表情，只微微皱了皱眉，它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没能实现，显然内丹毁损不是闹着玩的，不过看起来依附在布偶里的小妖怪很精神，连带着秦小乐也很精神。
“龙神大人，您已经睡了五天了！我们都很担心您，我特意请了年假一直守在家里照顾您顺便重新装修了一下客厅什么的请自动忽略不计。唉，装修那么吵都没吵醒您，我真的是担心得连觉都睡不好~”
“我作证，您看小乐的黑眼圈！这几天我和小乐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大人，当然有时候也会一起守着您，我们说了很多话，说到特别开心的时候看到您昏迷不醒的样子就会深深地自我检讨！好吧，其实我是想说，龙神大人，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让我重生，分了那么那么珍贵的内丹给我，我真的是……”
“龙陌。”龙陌轻轻地吐了两个字，打断了面前充满活力的两只生物。
“……”一人一兔对望了一眼，秦小乐“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是喊您龙陌？”
“秦小乐，好好说话……”龙陌偏侧过头，细碎的发耷拉在脸颊，它眯了眯眼睛，像是又要睡去，如同呢喃般低低交待道：“再五日，不要打扰，让我把伤养好。”
“……”秦小乐抱着兔子站站好，看了看龙陌侧脸上的虚白，替它盖好被子，她没有说谢谢，有些事不是光谢谢就够了的，“我会再去净化一些小怪的妖魄，你好好休息，如果五天不够，十天二十天都行，快点好起来，我很担心你。”
“……”
“那么，我们出去了~”
看着秦小乐开门出去，龙陌略微思量，略微不解，总觉得哪里好像跟最初不太一样了。
关上门，秦小乐抱着兔子直接顺着背后的房门滑坐到地板上，眼前的客厅已经焕然一新，但她却情不自禁想起之前的惨不忍睹，嘴角微微上扬，记忆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沉淀，沉淀出了在乎和感情。
这就是人类，不同于神，不同于妖。
“小乐，我听到了你心里的声音哦~”小兔子趴在她怀里，听到她心脏咚咚咚的声音，那里有了秘密，藏也藏不住。
“嘘，听到了不许说~”秦小乐双手撑着小兔子的腋下，把它托到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睛说道：“丽丽，我们只要努力帮它就好了，其他的，就当什么都没有。”
“……嗯，不是说好了做牛做马么，呵呵。”小兔子歪了歪头，张开双手要秦小乐把它抱近点，然后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小乐好样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支持小乐的！不过不去做蛋挞在这里偷懒的小乐不可爱~”
“你这个贪吃鬼，怎么成了一个布偶还是这么贪吃？你是怎么吃进去，然后吃去哪里了？”秦小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小兔子从她怀里跳到地上，跟在她的脚边。
“那你认为妖怪是怎么吃人的？吃下去是怎么消化的？”
“亲爱的，你能不能不要问这么恶心的问题？我在厨房正打算做蛋挞好吗？”
“简单一点说，就是吃下去然后通过妖魄把实物变成虚物，需要的气血被妖魄吸收，不需要的就化为虚无，什么也不会剩下。呐，妖怪里也有对人类食物感兴趣的家伙，所以口口相传，有了模仿人类味觉的妖力，这样进食就会变得十分愉快，而我……”
“等一下丽丽。”
“嗯？怎么了？”
“说起来，你觉得我最厉害的是什么？”
“嗯，谈不上什么最厉害，其实你除了糕点做得还不错，其他真的都不怎么样~”
“……你一定要这么损我吗？好吧好吧，其实我是想问，你觉得让龙陌拥有人类的味觉怎么样？”
“……”
“喂！干嘛忽然摆脸不说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除非你保证。”
“嗯？”
“有它吃的，就有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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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陌陌：怎么区分“的”、“地”、“得”？（≡ω≡）
小乐：家里的地得拖了。（⊙ω⊙）